第六章 大喜之日心中不悦 华先生没有挑剔环境的简陋和饭菜的粗糙,大大方方坐下来和杨五儿、大楞他 们一齐吃饭,这让丁二明又着实心热了一番,便一个劲地向先生敬酒。华先生不愧 是大宅门出来的贵人,无论是夹菜的动作,还是喝酒的姿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却 明显感觉得到的文雅。酒过三巡,关于新婚道贺之类的喜词儿也说过几遍了,华先 生忽然问大家:“天齐庙里面设立了宣讲处,隔三差五总有各界贤达在那里演讲时 政,你们有谁听过吗?” 众人皆摇头。大楞说:“倒是知道这事儿。有时晚晌儿拉车从东马路外的天齐 庙大街过,看见人出人进的,好像里面挺热闹。我们哪有那份闲心?一天到晚累累 巴巴,挣不下一壶醋钱。有那工夫还多拉个座,攒下俩钱儿,我也惦着娶媳妇呢。” 杨五儿白他一眼:“瞧你这出息!馋人家二明啦?告诉你,那是丁二明的命好。 你一辈子就钻冷被窝吧。”又转向华先生,“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些臭脚夫, 嘛时政不时政的,和我们有何相干?听那玩意儿能解饱吗?那个演讲有落子馆的评 书大鼓好听吗?再说还要花挑费。” 丁二明忙打圆场,埋怨这两个弟兄说话直愣,让华先生脸面难堪。 不料华先生却不介意。他笑着解释:“听宣讲不用花钱。随便进,不收门票。 当然喽,如果要喝茶,就得单付茶资。你们忘啦?今年天一热那阵儿,咱们津门父 老抵制美货闹得多热闹呀,那时不就有人在商家店铺门前或是在街头庙宇里宣讲吗! 后来风波过去,津沽的开明绅士觉得意犹未尽,就把天齐庙的宣讲处保留下来。宣 讲师们也都甘愿服务大众,不取分文。讲的不外乎报纸新闻、时政要事、风俗改良 之类。我知道各位兄弟每日劳苦,生活艰难,大多不识文字,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 能在晚上闲余时间,开阔一下精神,增长一些见识,呼应时代潮流。不瞒众位,我 已正式被聘为宣讲师,每礼拜要讲三个晚上。欢迎各位捧场,更期盼众位兄弟指点。 华某在此算是张贴了口头告示。” 酒足饭饱,华先生有事先走。丁二明安排人用洋车去送,并随车送出老远,不 住地谢。华先生忽又想起了什么,说:“比国的电车已经开始修路铺轨,等通了电 车,我就每天可以坐它到学堂上课。也用不着你拉包月了。这多半年你给我当腿儿, 让你受了大累。”然后挥手告别。 丁二明刚才在饭桌上已听到了杨五儿学说的娶亲途中遇见修路的事,就已经感 到大喜之日不太顺当,现在又听清了华先生即将不再让他拉包月,心里骤然一阵发 堵。正在兴头上的新婚大喜悦被冷不丁地冲刷走了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