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说的那人就是给你宝石的那个朋友吧?”李叔问刘叔。
“是啊,姓李啊,和你同姓啊,他刚来腾山就死了。他临死的时候给了我他身
上最值钱的东西,他说,他出来混了快十年了,也就留下了这块玛瑙。”刘叔说。
刘峻峰还在端详那把刀。也许他是在回味那把刀给他带来的疼痛。爸爸说的那
个死去的人他没见过,他不会这样沉静地去想一个没见过的人,他一定是在回忆自
己。
晚饭很丰盛。阿灿做得一手拿手的傣味饭菜,比昆明城里的傣味饭店正宗,连
米酒都是按照傣家工序酿造的,醇香甘洌。
许多天没感觉出疲劳了,我喝了两杯酒竟昏昏欲睡。麦烨扶着我喝柠檬水,强
打着精神坐在石凳上晃悠。
刘叔在和李叔谈论早年的秦大哥,也谈到了韩成。麦烨不愿意扶我去房里休息,
一定是想在这里听听韩成的故事。我听不清,疲劳袭来我应接不暇,眼皮打架。
我想我是坐在那里做了个梦,梦的是高黎贡山的山坡,有个破旧的房子,山后
有夕阳,山坡上有尘土。我在梦里对自己说,这个梦境和麦烨的幻觉怎那么像啊,
那个韩成有勾魂的本事吗?还是我们和他真有个什么渊源?
我终于被麦烨扶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我听到李叔说我的身体不行,连他这个患
了绝症的人也不如,听到李叔对麦烨说,要在平常日子里注意调养男人的身体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哩,我看到麦烨在笑,她说我这几天很累,陪着她走东走西的,
临离开昆明时他刚刚出院,重感冒打吊针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呢。我听到直感动,
麦烨这样记得我的好,这样疼我,我感动。
我看到麦烨接过了阿灿递过来的一条毛毯,红色的,麦烨给我盖上的时候我翻
身吐了一地,阿灿笑话我是吃不惯傣家的米酒。
屋子里点着灯,麦烨把脸靠近我问我是不是再喝点茶什么的,我摇头。
我就在红色里睁着眼,好像睡着了,因为我又一次进入了梦境。
一群刀客在冲杀,不是古代的刀客,不是李叔刘叔那个时代的刀客,是现代的
刀客,和香港的电影一样,整齐的黑衣服和整齐的墨镜,手里却都是户撒刀。刀客
们无目的地冲杀,在一个街道上,砍翻很多行人,街旁的墙上都有血红。我好像就
在刀客中间,我也是刀客中的一员,我也砍杀。对面的人群里有麦烨,也有曲莉,
她们被几个老头给挡在身后,那几个老头里有李叔刘叔,还有韩成。我没有冲在最
前面,没办法阻拦同伙去砍杀麦烨等人,我就在后面高喊:
“别过去,那几个是高人啊,他们出刀看不见啊,别过去——”
我喊晚了,同伙们蚂蚁一般“踱”了过去。我看见了血光,血光里面闪了两下,
一道绿色,一道红色。
我想解释给现代的刀客们听,那红光是刘叔刀上的玛瑙,那绿光是李叔刀上的
玉石。
刘峻峰在我的身边点烟,打火机的火苗是绿色的,点着的烟头是红色的。我醒
的时候看见了这些,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已是半夜。
“你做梦了?”刘峻峰笑着问我。
“麦烨呢?”我问刘峻峰。
“她和阿灿睡去了。”
“刘叔李叔也睡了吗?”
“几点了都?都睡了。”
外面有路灯的光亮映在窗帘上,腾山的夜里安静,盈城的夜里有狗叫,在这里
却难听到。
刘峻峰没有睡觉的意思,他抽烟喝茶,也给我倒了一杯茶。一只手不妨碍他干
这些事情,那只空着的袖管飘荡得有滋有味。
“我也这么醉过一次,就是在我胳膊的伤刚好的时候。那时候不疼不痒了,我
才敢仔细地想我做过的事情,喝了很少的酒,便烂醉如泥了。”他说,“你是不是
也是心里闹得慌?有心事?”
“没。心里闹得慌是真的,有心事还说不上。”我说。
“和麦烨几年了?”
“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爱情算坚固嘛,没什么好担心的,不像我,当初我担心的很多,最大的担
心就是阿灿受不了我是个残废,怕她离开我呢。”
“阿灿可不像那种人啊,一看就是个贤惠的人。”
“是啊,但我怕啊。”
“现在也怕?”
“现在也怕。”
“我看你根本用不着怕,她是个好女子。”
“兄弟你知道失去爱情和失去亲情都一样是难以接受的事啊。我怕失去我父亲,
从小就很少看见父亲,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了,他还中风了,我怕再失去他,才上
了山的。”
“你胆子大,真的很大。”
“其实我是在撞大运。其实我很有可能在变成残废之后又失去爱情啊,幸亏阿
灿心好。”
“你们滇西人心地善良,北方人原本就仗义,来滇西了,相得益彰了。”
“你刚才做了梦?”
“是啊,这几天满脑子都是刀客,就梦见刀客了,跟电影里那样的。”
“刀客这个词早过时了,其实从我父亲那时开始,刀客就不时兴了。”
“滇西早年有过马帮,那时候也许才有刀客吧。”
“那算是历史了,那时候的刀客是什么样子我们只能道听途说。”
“不像是好人的称呼啊,哈哈。”
“哈哈,也是。”
“讲讲你上山的事吧,反正睡不着了。”
“没对人讲过,阿灿也只知道一点儿,我不敢给她讲啊。”
“讲讲,我是男人,你讲了给我醒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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