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自从晓月在长宁旅社撞见云鹏和“一枝花”后,她就不大和云鹏说话了,她 不再给他做饭。他早去迟回,她也不再过问。 这天晚上,云鹏说:“晓月,都快半年了,你总给我甩脸子,这样僵下去, 也不是个办法。我想和你谈谈。” 晓月没有搭理他。 云鹏又说:“冷漠是婚姻最大的敌人。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 你不觉得冷战是很伤人的吗?”对此,晓月有切肤之痛。她心头掠过一阵阵愤怒, 她想,你才知道冷战伤人,我已被伤得体无完肤了。她本想张开嘴巴把他好好地 教训一顿,一大堆辱骂的话已经涌到嘴边;可是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全,怒火是那 样强烈,竟锁住了她的嗓门。 他接着说:“那天和‘一枝花’在旅社,纯属不期而遇,谁骗你谁不是人。” 本来他不提“一枝花”,她也许还会理他。他这一提,晓月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告诉自己,不理他就是最大的蔑视。她径直走进卧室,“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晓月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想,我才懒得理你,有跟你磨牙那时间,还不如躺 在床上,养养精神呢。 不久,关云鹏就跟了进来,他说:“干吗呀?这样没完没了的。没听人说,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抬手去扳她的肩。 “别碰我!”她肩膀一甩,呼地坐了起来,冷冷地瞪着他。 他终于愤怒了,扑过去,把她压到身下,扯她的内衣。她闷在他身下,呜呜 地叫着,挣扎。他本来兴味索然,却强迫自己兴奋。任她怎么挣扎,他却狂暴地 揉搓她亲吻她。他重重地压着她,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久,她耗尽了力 气,一动不动。他却自欺欺人,想像着她被降服了。他骑在女人身上,尽量夸张 着男人的勇气和尊严。 她觉得他在强奸她,是心灵和肉体的双重强奸。她心在流血,眼在流泪。这 一刻,她从心里憎恨他。 完事后,她呜咽着说:“我要告你?” “你告我什么呀?” “告你强奸罪。” “你告去,笑话,我还没听说过夫妻之间做爱叫强奸呢。结婚证是什么?就 是性的通行证,就是营业执照。” “你下流,你无耻!” “好好好,我下流我无耻。” 很快他就沉沉睡去了,鼾声如雷。 男人办完性事之后可能都这样,总是很累。望着身边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 她突然感到很陌生。她问自己,这还是当年恋爱时那个对自己百般呵护,体贴入 微并发誓爱她到永远的男人吗?是什么使他变得这么粗暴?什么原因促使他这么 快就移情别恋?哎!要知现在这样,何必当初结婚呢? 难道真应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 她又一次流泪了。 睡不着,她胡思乱想一气。最后,她想到自己就要去云南出差了。在出差之 前,应该回家看看父母亲才对。 第二天一早,她给女儿留下一张纸条,回家了。 她坐在车上,看着沿途青中泛黄的麦子,心里便涌出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惬意。 “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声声清脆,字字逼真,不绝于耳。紧张是因为她自 从进城后,就有些怕在骄阳似火下收麦子了;惬意是因为毕竟是庄稼成熟了,收 获的喜悦怎能不让人称心、满足。 晓月没想到她前脚到,关云鹏后脚就跟着来了。她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行你来就不行我来!我想咱爸咱妈了。” 整个村子都在午睡,树木、花草、街道都懒洋洋的。一把铁将军无情地把他 们拦在门外。他们只好在门口找了一个阴凉处坐下,隔壁二婶看到后说:“麦色 黄,女看娘。这不,晓月回来看娘了。” “婶子,你知道我爸妈去哪里了?” “你爸你妈上集去了。要不,先去我家喝口水,歇歇脚?” “婶子,不麻烦了。” 夫妻俩分坐在大门两边的门墩儿上,彼此不大说话,只是低头各想各的心事。 两点,父母亲才上集回来,父亲肩上扛着镰刀杈耙,母亲手上拿着草帽毛巾。 母亲说:“哟,把我娃锁在门外了,回家事先也不言声。” 父亲说:“说话间就要收麦子了,我和你妈上集买农具去了。” 晓月两口子随父母刚进家门,还没落座,母亲就喜滋滋地对父亲说:“快, 给娃放歌。放刚买的那盘毛阿敏的。”晓月又饥又渴又累,逃也似的躲进另一个 房间,母亲跟了过来,说:“你不喜欢听歌?”她眼睛睁得像铜铃。 晓月说:“不,不是,我最近有些心率过速……”她怕母亲扫兴,找托词搪 塞。这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一个性情,母亲喜欢热闹,她喜欢安静。 父亲和云鹏也跟了进来,父亲笑着说:“你母亲就这样,自己喜欢听流行歌, 以为别人也喜欢,家里一来客人或乡党,她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一准给人家放 歌儿。” 晓月说:“母亲这么大年龄了,还喜欢听流行歌,实在是一件好事。人能喜 欢点什么,至少说明热爱生活。” 云鹏说:“都像你似的,对什么都一副冷面孔,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日子是 每个人都逃不过去的,日子还特别需要热情来维持。” 父亲嘿嘿嘿地笑道:“‘文革’那几年常说,‘满腔热情,力大无穷。’我 套用后改成,‘满腔热情,乐趣无穷。’” “是这个理。日子,本身就是平凡复平凡,枯燥复枯燥,琐碎复琐碎。如果 没有热情,这日子还怎么往下过呀!”云鹏说。 母亲说:“我娃想吃啥饭?” 晓月说:“随便。” 母亲又问云鹏:“我娃想吃点啥?妈这就去做。” 云鹏也说:“随便。” 父亲笑着说:“‘随便’这个饭,顶难做的。” 母亲笑着说:“要不,妈给你蒸凉皮,烧绿豆稀饭。” “好好好。”晓月云鹏异口同声地说。 云鹏和岳父在堂屋边抽烟边聊天,晓月下厨帮母亲烧火。 不久,饭菜就上来了。饭菜很简单,除了凉皮,绿豆稀饭外,还有一盘白亮 亮的土豆丝,一盘绿莹莹的黄瓜条。凉皮又薄又软,吃到嘴里又筋又光,绿豆稀 饭里放了白糖,又香又甜,喝下一碗还想喝第二碗;黄瓜条和土豆丝,则一酸一 咸,一绿一白,要味有味要色有色。虽是家常菜在这里却格外地有些高雅气质。 但这简简单单的饭菜要做好,竟是样样不简单的,吃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