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光以为冬天会有狼,没想到春天也会有……我光以为成年人中有撒大谎的, 没想到中学主中也会有…… ──一位女编辑 华晓与教导主任骑着自行车赶到公安分局。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了。一位姓于 的科长接待了他们。 “你们学校有个叫萧文的学生吗?”于科长问。 “哪个年级的?” “他说是你们学校高二(5 )班的!” 教导主任看了华晓一眼。 说别人,华晓兴许不知道。要说高二(5 )班,哪里有什么萧文? “没有!绝对没有!”华晓肯定地回答。 于科长露出惊异的神色,一拍桌子:“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都到了这个时候, 还敢骗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教导主任问。 “你们先认认人,要是你们学校的,咱们呆会儿详细说。要不是,那真是太对 不起你们了。大老远的……这小子!” 华晓和教导主任一无所知,急忙跟着于科长走出办公室,来到一间门窗都安有 铁栅栏的房子跟前。 打开门,于科长喊了一声:“把头抬起来!” 靠墙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三个小青年,听见于科长的呼唤,勉强抬起头来。 屋里刺眼的灯光晃得他们眯缝着眼睛。 “萧文站起来!” 长凳中间的小青年站了起来。 华晓和教导主任定睛一看,所谓“萧文”,原来就是高二(6 )班的包方侃。 于科长转身问走进屋里的教导主任:“是你们学校的吗?” 教导主任点点头:“他不叫萧文,他叫包方侃……”心里却在暗暗思忖,他怎 么会是第三军团的呢? 看见教导主任进屋,包方侃向前挪了一步,几乎是含着眼泪叫了一声: “张主任,您来啦!”但凡是个人,见了包方侃的那副像见了亲娘似的可怜样 子都会觉得他是个受了冤枉的好孩子。 于科长上前拍了拍包方侃的肩膀冷冷地问:“你到底叫什么?” “我学名叫包方侃,笔名叫萧文啊!怎么啦?”包方侃显出十分天真而又迷惑 不解的样子。 “我问了你一中午,问你的真名叫什么,你都说你叫萧文,现在怎么又包方侃 啦?” “是呀!”包方侃睁大眼睛。十分认真地耐心解释说:“我学名包方侃,笔名 萧文,这两个都是真名呀!社会上都知道萧文,没人知道包方侃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他倒反而特有道理,……于科长气得直咬牙根,真想给这个小 子一个大嘴巴,可是又有纪律。他干了十几年的公安工作,问了一中午,结果问了 个假名,这小子可真是好演员! 于科长和教导主任走出来,反身锁上门。 包方侃居然还在里面请求:“警察叔叔,我跟张主任回去吧!……” 包方侃在高二(6 )班有个绰号,叫包大侃。如果说他在学习上是中等偏下, 那么他在“侃”的本领上实在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他侃的面特别广,他在十分钟之内,可以从美国西部的洛基山脉侃到台湾北方 的钓鱼岛。 “见过美元 ?”包方侃忽而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半新不旧的绿票子,用手指 弹了弹:“这纸多棒!四分之三的纯棉,四分之一的亚麻!” “知道么?这老外 就是华盛顿!”包方侃指着钞票中间的肖像说。 周围没人见过华盛顿,只好信服他。 他又将钞票翻过来说:“这个金字塔是美国图章。(他将合众国国玺称图章) 的背面。认识这是什么字吗?”他指着金字塔上面的一行小字说。 没有人认识。 包方侃说:“这是拉丁文,‘不许伪造,伪造必究’。”其实那字的意思是 “上帝赞成我们的事业”。 包方侃不知从哪儿偶尔趸来的一点变了形的小知识,宜害得同学们奠辨真假。 他还知道日本精工表为了做广告,用直升飞机在吉隆坡的广场上,一个早晨撒 下十万块精工手表…… 他不但侃的面广,他侃得还特别真实。他说最新的资料表明:刘邦、项羽和虞 姬他们是三角恋爱关系,虞姬本来和刘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项羽是第三者插 足,因为项羽男子汉气概特别足,于是在一次酒宴上一见钟情。 虞姬情移项羽,刘邦怎肯善罢干休。于是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楚汉之战。要按 现在的法律,项羽无罪,但按古时候的道德标准,项羽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鸟江拔剑自刎是良心发现…… 说到此处,他还有自我感受:“自古都是女人坏了江山。”他长叹一声,感慨 万分。就像在说自己早晨吃了果酱面包一样让人觉得真实可信。 包方侃的最大特点就是他明明在说谎,明明在编造,却面不改色,语言反而更 加流畅自然。偶尔说句实话,却畏畏缩缩,像犯了什么错误。最可贵的是,他的谎 话不但别人信,谎到后来,他自己也信。他撒谎实在是已经撒到了别人无法企及的 高度。他撒谎的确到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水平。 写到此处,我可爱的读者定会认为包方侃必然长得尘嘴猴腮,打扮得油头粉面, 显得油头滑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包方侃外表永远那么热情而真诚,就像个刚从农村来到城里参加建筑施工队的 面色黝黑的小青年,显得几分腼腆、几分拘谨,说话时面色还会微激发红,嘴巴还 时不时地有点结巴……只是那双像老鼠一样黑亮黑亮的小眼睛,在他结巴的时候, 飞快地移动几下,显出几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狡黠。 包方侃经常请病假,他要带年迈的奶奶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中医。他还经常 请事假,他国外有很多亲戚,差不多一个月就有一位从海外归来。他那诚恳的表情 使老师不能不相估。事实证明上一次是假的,却总相信这一次是真的。 包方侃曾经报名龙城学通社,可惜学通社“有眼不识金香玉”,说他的“笔才” 不行。他的“口才”在那里又派不上用场。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说学通社统统是他 妈的学生贵族,没有一个没有后门的。后门最小的学生的爸爸也是龙城晚报的文艺 部主任。他们让我当秘书长,管吃喝厨撒睡,老子才不伺候你们这帮少爷小姐,去 你妈的! 他的热情和真诚在学校里已经不起作用。同学们经常拿他取笑,他也不恼。不 但不恼,反而采取“先走一步”的策略。别人说他是混蛋,他说,我不是混蛋,我 是大混蛋。别人说他就会瞎侃,他说,我不是瞎侃,我是睁着眼说瞎话。于是别人 “玩”也无处下手;“笑”也笑不起来,只说包方侃是个滚刀肉,是个臭狗屎…… 于是,班上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大关系了。 回到办公室,教导主任急不可耐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您先看看这些材料!”于科长将一叠材料递给了教导主任和华晓。” 华晓看见第一张十六开大小的打字印刷的白纸上印着: 华北五省中学主文学联合会通告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本会是中学生文坛春风劲吹的发源地。本会聘请了巴金先生在内的海内外100 多名著名作家、教育家、高级编辑和高级记者担任顾问。本会负责与出版社联系, 为会员出版专集(包括小说、散文、诗歌、童话、寓言)。向中国作协,省作协推 荐会员。并向高等院校保送成绩突出的会员。 凡有志于文学事业的青年请加入我们的行列! 凡欲加入本会者,请向本会公关部门交纳会员费10 元。 有关事宜请与龙城市中学生文联联系。请来信函。因人力有限,来人恕不接待。 通讯地址:龙城市古龙邮电局80 号信箱萧文收。 华晓再看第二张纸。 全国首届中学主文学社诗歌大赛启事自古英雄出少年,沉舟侧衅千帆过,病村 前头万木春。 为繁荣全国中学生文艺,全国中学生文联决定于今年三月至十月举办首届中学 住文学社团诗歌大赛。 凡欲参加大赛者请寄短诗两首,报名费5 元。截稿日期:10 月31 日,以当 地邮戳为准。 来款来稿请寄:龙城市古龙邮电局80 号信箱,萧文收。 “难道就为了印这个拘留包方侃?”华晓嘴上不好问,心里却很费琢磨,这种 印刷品,他见得可太多了。如今,人人都想当作家。有玩笑说,现在写书的比看书 的人还多…… 华晓作为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对当前文坛的形势与动向也略知一二。他知道, 前几年随着文化的繁荣,各路作家犹如八仙过海。 残疾人“李铁拐”高举拐杖,满腔义愤地批判“文革”十年。“张果老” 骑着毛驴寻“根”,“何仙姑”已经充分认识到女性解放的伟大意义,不再沉 湎于“花篮的花儿香”,而是把篮中的花儿捻成细粉,将一幕幕悲剧抛向空中,让 人们看看当一个女人有多么难!“韩湘子”竹笛里吹的也不再是“小放牛”,而变 得若即若离,飘飘渺渺、空空灵灵,正经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世间俗人听不懂的仙 乐……“汉钟离”看见该表现的别人都已表现过,该探索的,别人也已探索过,于 是将大葫芦抱起对着海上的礁石挤出一些液体,随意而流,随遇而安,遂也不失为 一种风格…… 八仙过海,谁不仰慕,谁不喝彩,谁不跟随?谁不想借点仙气想脱胎换骨?当 然免不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于是文坛上也出现了几句完全不正确的骂人话,说 文学界是什么流氓集体转业。说电视界是什么,三个农民可以拍一个单本剧,两个 流氓可以拍一个上下集。说到电影界,叫什么,痞子写,写痞子,痞子拍,痞子看, 培养新痞子。 这都是大学生们百无聊赖,酒后无德,纯属吃不着葡萄叫葡萄酸的狐狸话,不 足为凭。但这也是文坛上轰轰烈烈、标新立异、门派繁多的征象。不如此,何以引 起狐狸们的妒嫉?不如此,何以人人都想当作家,直挤得文学道路上的独木桥几乎 坠落,羊肠小道的险处,个把人几乎要掉下山崖…… 碧波万顷的海面忽然掀起一股金黄色的浪潮。大家惊魂未定之际,八仙已经率 先被卷到南方去了。蓬莱三岛无比寂寞,而深圳、广州、海南岛倒是样云笼罩,仙 气十足了。 人人都说仙人好,只有金钱忘不了。虚名毕竟不如钱实惠,何况八仙都是艰苦 了大半辈子。八仙宁弃仙人不做,而弃仙经商了。 余下的丈人们还以为自己是如何如何了得,于是扯起严肃文学、纯文学、雅文 学的旗帜捍卫起文学这块圣洁的土地来。通俗文学的作家们也用一块三角中系在收 录机的拉杆无线上,以通俗歌曲为开路的军乐与所谓严肃文学叫起阵来。 此时,正是西北风刮过神州大地的时刻。 唱着“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实际上住的是自己花钱买的高级公寓。出门坐的 是自己花钱买的小轿车。 唱着“一无所有”,实际上我们家什么都有。 写歌词的作家大发牢骚,说什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元”,以申诉净得稿费十六 元的不公。而走穴的歌星们光偷税漏税就是几十万元。作家们气愤难平,到处诉说, 别人却当儿歌传颂起来,算是他们给社会的另一种无偿的贡献…… 为丈为诗的作家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其中三昧已心领神会。分配不公是他们 原来想的一个方面,现在他们又看到了商品经济的这一方面。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江春水向东流。 严肃文学出版遇到了空前未有的困难,创作者永上流失,后继无人,渐渐露出 了下世的光景。通俗文学带有商品价值,不愁找不到出路。既然通俗文学也是文学 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于是也不辱斯文地异军突起,针眨时弊的报告文学在文坛上 争奇斗妍,满足着不同阶层,不同文化档次的人的需求。 此时,早有一彪已经埋伏许久的队伍悄悄迂回上来。他们没有旗帜,而且是马 解铃、毡裹蹄,人人口含枚子,为了不弄出一点声响。 他们信心十足,装备精良,给养充足。及至人们发现他们,为时已晚。 他们进攻的时候,可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当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 他们已是羽翼丰满、面目狰狞,“八公山上,草木皆兵”。 它们不算文学,炮制者们自己也不承认它们是文学。他们也不要这个虚名,这 就是后来被定为“六害”之首的色情出版物。 它的兴起引起善良正直的人们的极大恐慌,于是口诛笔伐,公安部门没收其刊 物,将其炮制者绳之以法。但它却像只九头怪乌。一头刚刚斩去,随着一股青烟, 另一颗头又冒将出来……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中学校园可不是世外桃源! 随着文化的繁荣,更随着中学生自我意识的加强,他们博览群书虽不及师长, 但接受新生事物的本领却大大强于师长。他们读弗洛伊德,读老庄,读琼瑶,读三 毛,读金庸,还读一些连知名评论家都来不及看的翻译作品…… 他们不但读,他们也强烈地想写。不但想写,更强烈地想发表,他们不愿意光 看着大人们在报纸杂志上侃侃而谈。放个屁也要写篇杂丈来谈谈食品结构的变化。 于是,中学生文学社团犹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中学生文学以其强烈的青春 气息、坦诚得可爱的自我意识,和对历史与社会的敏感,使文坛的作家们为之一震, 为之欣喜,为之拍手。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 但中学生毕竟是长大了的孩子,还没有长大的成人。他们当中有些人把成年人 中的虚荣用孩子吹泡泡糖的形式表现出来也就不足为怪。发展到后来,文学社杂杂 焉多如牛毛,挤挤焉如过江之鲫。这还算不得是坏事,因为不管文章写得怎么样, 毕竟能锻炼人,培养信心。办得好不好,反正是在自己油印的小报上折腾。但像署 名萧文这样气魄宏大的做法也实属罕见。 这泡泡糖已经吹得快比脸盘大了。 华晓并不奇怪,这样的东两他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几张,大学里的广告栏里,报 纸上文化信息专版里。 知道内幕,也就一笑了之。 他现在奇怪的是子科长给他看这个千嘛? 华晓将信将疑地问:“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拘留他们?” 于科长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华晓手中的纸页。华晓明白,于科长是叫他再往 下看。 华晓又看见第三张纸。这是一张报纸的影印件: 1988 年1 月5 日,《龙城日报》消息:中国中学生通讯杜于1 月4 日在龙城 体育馆召开成立大会。由17 岁的中学生萧文担任社长。 在这则消息的下面是一份铅印的红头文件。 《关于发展中学主记者的通知》为加强中国中学生通讯社新闻来源的广泛性、 代表性、真实性,我社拟在全国中学生中发展思想正派、品学兼优,又有志从事新 闻事业的中学生为社外记者。 报名者请交纳30 元的报名费和记者证工本费。并写明自己的详细通讯地址。 来信请寄龙城市古龙邮电局80 号信箱萧文社长收。 这文件的右下角还赫然盖着中国中学生通讯社的红色大印。 华晓糊涂了。他不知道于科长翻来覆去给他们看这些东西千什么?是批判?还 是宣传?公安局怎么管起这种事情来了?再说,顾校长说电话里告诉他找到了第三 军团,可刚才这一切和第三军团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科长说,一个星期前,《龙城日报》给公安局转来了一叠材料。一部分就是 华晓看到的三份通告。另外有一大部分是全国各地的中学生信函。 信函都是同一个内容。说他们曾满腔热情地按照通告所写的地点如数寄来了报 名费、手续费等等,但一个月过去了,却如石沉大海。甭说什么记者证、通讯员证, 就连封油印的信都没有见到。希望《龙城日报》帮他们找一找、查一查。另外还有 许多信指责《龙城日报》既然刊登了中国中学生通讯社的消息,就应该负责任。 开始,把社的编辑还以为可能是邮局出了毛病。可到后来,来信积到了几十封, 他们才发现事关重大。但仍从爱护中学生的角度、扶植新生事物的态度出发,派那 位与“萧文”联系过的编辑去找他们,无非要劝他们珍惜自己的名誉,干工作不能 光是讲声势、做广告、发消息。要脚踏实地去做工作,比如说及时给寄钱的人发收 据,寄材料、回信等等…… 那位编辑拿着本子上记的地址去找,地点很远不说,好容易找到一座叫平原里 8 号的楼房。行人告诉编辑说,这里还没有迅水,至今还没有一户人家搬进来,一 定是他把地址记错了。 编辑脑子嗡地一下,已感到大事不好,但他仍不甘心,气喘吁吁地爬到九楼, 敲了敲一个明知道没人还要敲的门。以下的事情,人们想也可以想得出来。这位编 辑在全报社的大会上做了检讨,检讨中他最让人痛心的一段话是: 我光以为冬天会有狼,没想到春天也会有……那天下午我还没下班,我的小女 儿已经放了学。她没处去,我就让她在编辑部靠门的桌子上做功课,我在里面看稿 子。呆了一会儿,狼没有来,来了一个很诚恳的中学生。他也没有吃我的女儿。而 是朝我笑盈盈地走过来……我光以为成年人中有撒谎的,没想到中学生中也会有… …” 后来,编辑化悲痛为力量,他除了准备马上在报纸上公开向读者道歉之外.还 将萧文的材料整理出来,但找萧文的工作已非他的力量所及,于是求助于公安局。 公安局将这个案子定为“萧丈诈骗案”之后,就派于科长带人到邮局的80 号 信箱四周蹲点。所谓80 号信箱是一个建筑工地的临时传达室。这是目前寻找这个 小骗子的唯一线索。在等候小骗子取汇款单的阶段,他们从邮局查了所有萧丈取款 的汇单存根,取走的款项加起来已经有三千多元了。 可是。自从于科长在80 号信箱蹲点之后,所谓“萧文”却一次也没来过。 整整蹲了一个星期,才将萧文抓获。 在华晓他们到来之前,包方侃已经以萧丈的名义承认了他用中学生文联和什么 中国中学生通讯社的名义领取了这些钱,与另外两个人平分了。 “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教导主任问。 于科长笑了:“他们的名头可大了。一个是理事长,另一个是秘书长。 那些假图章都是他找人刻的……” 华晓和教导主任暗暗吃惊,他们大小看了包方侃,以为他只是个瞎吹牛的角色。 今天一听,他不但有理论,还有实践。他的实践一点不比他的理论逊色。 教导主任又问于科长:“听您这么一讲,包方侃的憎况我基本明白了。 刚才我们临来之前,听校长说,第三军团找到了,不知道和包方侃有什么关系?” 于科长把刚才询问的情况又讲了一遍…… 于科长最先单独审问了包方侃。 “你骗的钱有多少?”于科长问。 “五块十块的,零零散散,也有几十块钱吧!” “胡说!我们在邮局查过了,光你签字领走的就有几千块!” 包方侃眨了眨眼睛说:“您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呢!” “现在这些钱在哪儿?”于科长紧盯着他的眼珠,防止他又转出什么坏点子。 最后,包方侃说:“我这个人胆特小,那么多钱我也不敢要哇,可又不知道这 些汇款都是哪里来的,我们三个人就平分了。” “你就不怕有人查你们?”于科长觉得这个中学生胆子可太大了。 “没有想过……”包方侃喃喃他说。 于是,于科长又分别审问了那位理事长和秘书长。 当问到钱的去向的时候。 理事长说:“我先后拿了不到一百块钱,买了双真‘耐克’。余了的钱下了顿 馆子……” 于科长问:“你难道不知道你们一共骗了多少钱吗?” “知道!” “那钱都到哪去了?” “都在萧文那儿。” “你们为什么不要?” “不敢!……” “为什么?” 理事长不说话。 于科长耐着性子说:“那我绝不相信你就拿了不到一百块钱!” “真的!叔叔!”理事长急得快哭了:”萧丈说他的钱都给了第三军圆!” 于科长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件小小的诈骗案居然与社会上传说的第三 军团还有关系!于科长又惊又喜,又十分怀疑:“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理事长说:“上个星期天,萧文请我们俩在饭馆吃饭。两个邻桌的长得挺凶的 流氓看见萧文出手大方,就走到我们桌旁说,老哥哥现在手头紧,想跟你这个小兄 弟借点钱花花。当时,我们两个都挺害怕,萧文不像我们这样害怕,他装得可怜巴 巴他说,我们中学生娜有什么钱啊,说着文把他的名片掏了出来。那个流氓看了看, 然后把纸片一撕,撒在我们的啤酒杯里说,既然是丈联主席,那就更有钱啦!萧文 又说,真的没钱!我们俩当时都觉得萧丈要钱不要命,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萧文 却还跟人家一通瞎侃。人家根本不听他的。最后,一个流氓说、你现在既然没钱, 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吧! 我们俩一听这话都吓坏了,急忙站起来说,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个流 氓用手一椎,我一下子就坐到椅子上。这时候,我看见萧文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名 片放在桌上说,你们看看,这个能不能当钱?那两个流氓扫了一眼桌上的名片,不 知怎么就呆住了。我们俩也赶紧凑过去一看。只见名片上印着:第三木团宣传部长, 萧文。两个流氓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说,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说着 双手抱拳,脸上也显得特别不好意思。最后,一个流氓叫来服务员说,这桌都是我 的朋友,我来付钱!我们俩当时都惊呆了。萧文已经显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 不用啦!以后少借点钱就行了,你们走吧,我们还有点事!两个流氓点着头走了。 萧文收起名片说,我说钱都给了第三军团,这下信了吧?这次我们俩都信了……” 于科长又马上审问了秘书长。 秘书长说的与理事长基本相同,只是他那一百块钱买了一身高档的运动服。 于科长急忙向分局长汇报了情况,这才急忙打电话给辅民中学,不是领人,而 是让他们认一认人。没想到包方侃在姓名上还留了这么一手,居然把于科长骗过了。 听于科长介绍到达里,教导主任和华晓都惊讶万分,但同时又半信半疑,这个 包大侃与他们想象中的第三军团不知为什么总是对不上。于科长也觉得,第三军团 一向活动十分隐蔽,又十分迅速,怎么会印个名片到处招摇呢? “问过本人了吗?”教导主任问。 “还没来得及,请你们二位来,一是认认人,二是请你们在里屋旁听,以防这 个包方侃工会耍什么滑头……”华晓和教导主任坐在里屋。包方侃被带进了办公室。 于科长单刀直人:“包方侃,听说你是第三军团的宣传部长,是吗?” 包方侃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说别的是假的,这回绝对是真的。” 包方侃就像那个老故事里放羊的孩子。你也闹不清他哪句是真的。 “听说你还有第三军团的名片?” “有!” “带着吗?” “带着呢!”说着,包方侃当场脱下右脚的施游鞋,从胶皮底垫下取出一叠名 片,双手呈放在办公桌上。 于科长扫了名片一眼,上面总共加起来才十个字:第三军团宣传部长萧文。十 分简单,什么电话号码、通讯地址一概没有。 “哪儿来的?” “我自己到小铺印的!” “印这个干嘛?”于科长两眼狠狠地瞪着他。 “我听好多人常说起第三军团,小流氓们都怕它。有一夭,我忽然想,我要说 我是第三军团的,小流氓们准得怵我。拿嘴说,没人信。我就印了这一叠放在身上, 以防万一,关键时候没准管点用……” “管用了吗?” “管用!”包方侃点点头:“但不能多用,多用就不灵了!” “你为什么放在鞋里?”于科长问。 “我怕你们搜出来,给自己找麻烦。” “你骗人钱就不怕找麻烦了吗?” “搞文学社弄点钱不丑,事也不会太大。第三军团就有点玄……” “第三军团有几个人?”于科长冷不丁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光听人说这个名字!” “你不老实!” “我特老实,现在,我绝对说实话,以后您要查出来我撒谎,你判我刑,你打 我……”包方侃都快哭了。 “宣传部长怎么回事?” “我自己瞎起的名字……” “怎么不叫团长啊?” “叫宣传部长,别人容易信……” “你骗的那些钱是不是三个人平分了?”不是!刚才是我撒谎。大部分都在我 这儿,就花了一千多,还有一千多在我这儿,缝在我的枕头里……” 于科长看了看一旁的民警一扬下巴说:“带下去!” 包方侃忽然嚎陶大哭起来:“叔叔!我说的都是实话,原谅我一次吧…… 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自己去卖报,把那一千多块钱还上……” 这最后一句话,让在里屋旁听的教导主任的鼻子酸了一下,唉!才十七岁啊… … 回家的路上,教导主任和华晓基本没有说话,两个人心情都同样的不好。 教导主任十分痛苦地问:“华晓,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敢这么撒谎啊? 我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想也不敢想……” “大人们每天都说实话吗?”华晓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说什么?” 华晓自觉言重,于是说:“诚实是比爱情和生死更加永恒的主题……”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