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郁闷 天已经黑了,远处近处,一盏盏灯光亮起来,河州学院的夜色说不上辉煌,却 还算得上生机勃勃。一群一群夹着书本、背着书包的学生从身边走过,从他们身上 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让袁枫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他不想 回家,顺着行政楼门口的水泥路,径直向校门口走去。十几年前他就是从这里进入 河州学院的,那时候的袁枫,也像现在这些年轻人一样,时时刻刻憧憬着美好的未 来,似乎前方到处开满了鲜花,到处是等着他们去表演的舞台,那时候,他们的人 生词典里只有进取,只有奋斗,只有友谊和爱情,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 也会颓丧,也会沉沦,更没想过,自己的身边会出现阴谋。可如今……袁枫心里很 不是滋味儿,他毕竟只有四十出头,四十岁的人,按说事业方兴,前途正好,他却 像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似乎一点儿竞争的念头儿都没有了。 他转身回家,却被一对从校外进来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拦住了。 “请问老师,明天考研辅导班上课的文科大楼是哪栋?” 袁枫告诉了他们。年轻人欢欣鼓舞地跑开了。 袁枫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感慨良多。是啊,考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 有想起来考研?如果大学毕业也像简朴那样去考一下,以他的成绩,不说百分之百, 百分之八九十是会被录取的。要真是那样,他后来就不会当这个莫名其妙的院办主 任,也更不会面对现在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唉,命啊……四十出头的袁枫竟然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那样,深深地叹了口 气。他突然记起一位现代作家说过的话:“人生像蜘蛛,命运就是我的网。”这话 乍听着颇有点儿颓唐、无奈,可仔细想想,还是不错。人来到这世上,可供选择的 余地能有多少?你不能选好一对爹妈,也不能挑好一个出生时机,更不能在电脑里 为自己预先设定一个性格程序,结果是,只要你呱呱落地,时代、家庭、遗传因素、 个人性格等等等等,已然织就一张千头万绪、千丝万缕的大网,恭候着你跌落其中。 你逃得掉吗?你避得开吗?别说是袁枫、任琳琳、王采薇、李平原之流,就是伟大 如毛泽东、深刻如鲁迅、傲岸如拿破仑,又能怎样?这么想着、琢磨着,袁枫觉得 心里渐渐平静了。 但是,这平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另一个声音不知道怎么一来,就从一个绝对 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然后,就像一根细细的鸡毛儿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地 撩拨着他的心,终于又把这颗心撩得痒痒起来。“机会啊,毕竟还是一个机会……” 是的,袁枫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几个月前在高速公路上,白厅长的音容笑貌,仿 佛是刻在脑海里一般,袁枫至今都不能忘记。好歹在大学官场上趟过这么多年,而 且一直身居高校官场最核心的地段儿,白厅长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再明白不过 了。 还有简朴。临湖轩的谈话自然很不成功,然而意外的收获却是马伟被处理之后, 简朴对自己的格外信任。袁枫悄悄儿地算过一笔小账,最近两个多月,凡是他向简 朴提出的建议,几乎没有不被采纳的,凡是他提出的要求,不论是“人”还是“物”, 简朴也没有不满意的。当然,最让袁枫不能忘记的,还有偶尔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时 候,简朴那柔柔的眼神儿。有时候,袁枫恍惚之间竟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 他被简朴一次次找去谈心的日子…… 袁枫有点儿把握不住自己了,也许,真的应当再试一试?或许,自己要是能当 上副院长,还是比其他人,比如李来复,对学校更好一点儿?也许,要是梦想成真, 琳琳会早一点儿回到河州? 星期一,一大早起来就是阳光灿烂。中午,刘含之的老伴儿给他烙了几张春饼, 熬了一锅绿豆汤,又炒了几样他最喜欢吃的荤素小菜儿。老刘两手紧着忙活,咬一 口卷了菜的春饼,喝一口开了花儿的绿豆汤,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这一顿家乡味儿十足的伙食,让刘含之心情变得特别好。一放下碗,他就信步 走上阳台。只想好好欣赏欣赏满眼的春色。记得好几年前他去中文系听陈墨卿的课, 陈墨卿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的,就是“春天”,什么西洋的春,东洋的春,什么 “春到人间万物鲜”,什么“春在乱花深处鸟鸣中”,还有“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刘含之十分得意,别看岁数不小,可自己的记性实在不错,就那 么一节课,他这个学理科出身的人,就记住了这么多关于“春”的诗词!当然,也 是陈墨卿的课上得好,那一天,刘含之跟学生们一起听得如醉如痴,当时他就在心 里想,要是河州学院的老师个个,不,百分之七十能如此受学生欢迎,他这个教务 处长,可就天天唱着过了! 刘含之背着手儿,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儿,有滋有味儿地欣赏着他的杜鹃,他的 茶花,还有,一盆盆大大小小的月季。老刘喜欢月季,喜欢它们的坚忍不拔,每年, 他都要插上几盆上好的月季花,送给周围的邻居,当然,第一个受益的,就是对门 的人事处长马光华。 老马最近显然心情欠佳。刘含之不止一次听到他家里吵得人仰马翻,老马家的 那位,甚至还哭着跑出来几回。刘含之几次要出门劝解,都被老伴儿拉住了: “你就是好管闲事!人家两口子吵架,你掺和什么?再说,夫妻吵架,谁愿意 让外人知道?” 刘含之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老婆,直看得老伴儿心里发了毛,一扭身躲开他 的眼神儿,他才朗声大笑: “你说什么?你说我好管闲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管闲事”,刘含之对着自己摇摇头。这些年来,他觉得这个姓刘的家伙最 可恶的地方,就是本来该管的事情都不管了,居然还有人说他“好管闲事”!唉, 想当年,他倒真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走在路上都能打抱不平,有一次,半路上看人 家打小偷,眼看那个偷东西的孩子被打得头破血流,他冲上去保护孩子,被当作小 偷的幕后指使者,差点儿被砸烂脑袋!来到河州学院,当了教研室主任,他也曾为 了给一个青年教师争取上课的权益,热热闹闹地跟当时的系主任干过一架……但是, 今天的刘含之,早就改弦更张,信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居然还有人说 他“好管闲事”,有意思,有意思!只是,这个人要不是自己的老伴儿,那才更有 意思! 现在,站在阳台上的刘含之,左端详,右打量,终于选中了一盆四个头儿的大 红色的月季,小心翼翼地端出来。这盆红月季,月月红火,事事如意,兆头好极了, 一早送过去,管保能让马光华老两口儿高兴一整天! 说来也巧,刘含之捧着花盆,刚刚走出自家大门儿,对面的门就开了。马光华 手里提溜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塑料垃圾袋,正要出门。一见刘含之的月季花,他就明 白了,一边儿闪开身子给刘含之让路,一边叹着气说: “老刘,都这光景了,你还惦着种花儿呀!” 刘含之一听就不高兴了: “嘿嘿,我这儿兴兴头头给你送月季,你什么意思啊?不喜欢?不喜欢我立马 儿端走!” 说着,刘含之做出真的要走的架势。他相信老马立刻会拦住他,会堆起一脸的 微笑,会一连声儿地向他说好话。 可马光华居然站着没动,满脸写着怜悯。 刘含之立刻敏感到什么,他放下花盆,眼睛紧紧地盯住老马: “怎么了?说!” 老马一点儿也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 “真没听说?” “听说什么?” “确实没有?” “有屁快放!” 马光华把一袋子垃圾往地上一放,抓住刘含之的手: “我不服哇!人家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河州学院可更有 招儿,人还在战场上卖命呢,后头已经把锅给你端了!你说,这还有什么干头儿!” “你说什么?”刘含之还是没听明白。 “老刘啊老刘,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什么狗屁评估不评估,你管个熊!合格怎 样,不合格又怎样?院里早就开过会了,你,我,还有老邱,我们这一茬儿处级干 部,提前退居二线,给招聘来的博士们腾位子!暑假以后,统统下台!” “什么?”刘含之摇摇头,“你从哪儿听来的谎信儿?我这些日子天天跟袁枫 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马光华一跺脚:“你这人真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袁枫知道什么?袁枫早让 人从院办撵出去了!再说,这都是一等一的机密,他就是在院办,也不敢随便乱说 啊!” 刘含之仍然死死盯着马光华不放: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嗨,虾不动,水不动,这还能瞒人吗?黄福泉,那是我的学生!他老婆小丁 就在人事处啊,小丁替咱打抱不平,悄悄儿说出来了!哎,我告诉你,人家小丁一 片好心,跟她老公可不一样,你可不能卖了人家!” 刘含之只觉得脑瓜子一懵,糊里糊涂地放下花盆,糊里糊涂地回到家,又糊里 糊涂地出门上班。 校园里到处是急急忙忙赶着上课的教师和学生。许多男孩儿女孩儿,大概是刚 刚从午睡的床上爬起来,肩上背着书包,一手举着装开水的瓶子,一手捧着来不及 装进书包的文具,慌慌张张地直奔教室,要是在平常,刘含之会非常反感,说不定 还会在心里骂他们一句“懒蛋”!可今天,这些学生却突然显得十分可爱,就连他 们并不规范的奔跑姿势,也那么生动,那么富于活力。 刘含之不知不觉地绕开行政楼,径直走向教学区。他有点儿后悔,其实,应当 抓紧时间,把阶梯教室修整好,还有文科大楼的电梯,已经两年没开了,还有,多 媒体教室的窗帘……哪怕是跟李来复,甚至跟当年的张力行、如今的简朴吵个天翻 地覆,又有什么关系?至少这些问题能解决三分之二,其实,就是解决一半儿,他 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儿。唉,当初,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再安排一次,还一直眼睛瞟瞟 地想找个好地方,不愿意得罪人,现在可好了,想便宜,便宜是没有了,该干的事 儿也干不成了,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这才是机关算尽,嘿嘿。 刘含之对着自己,嘲讽地笑笑。他不服气,可也知道不服气没用。还是好好想 想自己会损失什么,怎样做才能少损失一点儿? 这时候,一阵“丁零零”的上课铃响了,几分钟前还沸沸扬扬的校园,很快安 静下来,给了刘含之充分思考的最大空间。沿着文科教学楼前的林荫小道,他慢慢 走着,仿佛是没心没肺地欣赏着满园子的春色,只有心里沉甸甸的一块疙瘩,秤砣 一样地,把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啊,郁闷。刘含之突然明白学生们喜欢用的这个词儿,真是十分好使。此时 此刻,除了“郁闷”,他还真的想不出更合适的字眼。实际上,不用盘算,刘含之 也知道提前下来,损失大大的。别看是大学里的官儿,别看这些官儿似乎没有多大 权力,可一旦丢掉,还是很可惜的。首先,就说明打明的损失,起码,你不能签字 了吧?不能签字,就意味着你从此不能在临湖轩随意请人吃饭,有个同学、朋友什 么的来访,你得自己掏腰包;同样,你不能随便要车了吧?出门打的,掉价儿是一 方面,实事求是地说,打的票也不好报了。这些都是明的,还有暗的,只要你丢掉 签字权,你在这所学校里也就丢了特权,后勤的人看见你,不会有那么多笑容,万 一家里的什么马桶、下水道坏了,恐怕几个电话也未必能催来一个人影儿!自然, 还有更多的“无形资产”,高校里的人际关系,微妙啊! 不知不觉间,刘含之已经站在理科教学楼的花坛里了。九层高的理科教学楼是 河州学院的一道风景,也是河州学院的一个笑话。挺漂亮的一座楼,红白相间的楼 身,飞碟一般的造型,传达着设计者明快、开朗的心情,点缀在绿树环绕的河州学 院中心地带,更是为这所历史悠久的地方大学平添了许多现代气息。但是,它却有 一个致命的问题这座楼盖反了。本当朝南的教室全部朝北,原本朝北的楼道、厕所 一律朝南。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地方,大楼刚刚开始使用,它的致命问题就暴露 无遗。因为楼的南北方向是反的,所以,教学楼的大门对着的是一条死胡同,开在 大路边上的只是一个仅仅可以并肩通过两个人的小门。结果,上课、下课的学生在 门前挤成一个疙瘩,许多人不得不翻窗户跳出来。刘含之曾经好奇地问过基建处的 人,怎么会盖出如此奇怪的一座楼?回答的结果让他做梦都想不到:原来,院头儿 看图纸的时候,张力行随口说了一句:“这楼北面比南面耐看!”于是,李来复就 要求施工单位把图纸反过来用。 其实,河州学院的教学问题,不,目前许许多多类似于河州学院的高校普遍存 在的教学问题,何尝不是把一个挺好的图纸用反了? 既然反了,那就反到底,刘含之准备回家去了!昨儿晚上,袁枫倒是说过,今 天上班商量商量毕业论文检查问题,还有那些不着调的试卷,也得拿出个处理意见, 简院长等着要呢!现在,刘含之可不想伺候了,什么简院长,繁院长,去她的!老 马说得不错,评估不评估,管咱屁事,扳着指头算算,还差三年呢,这就被人赶下 台了,要是还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他们跑前跑后,岂不是有病? 头两节课似乎一眨眼儿的工夫就过去了,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刘含之都有些疑 疑惑惑的,但转念一想,他又无奈地笑了:自己当年上课的时候,一节课都是五十 分钟,现在,因为学生多,教室少,一上午要排五节课,每一节只好压缩到四十五 分钟。记得学校第一次向系主任们通报情况的时候,是他和朱至孝参加的,老朱不 分管教学,所以,十几位主任的眼睛都盯着刘含之,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怪异,最后, 还是宁可第一个说: “每节课少五分钟,一个学期下来,最少的一门,就算三十六节课吧,也得少 一百八十分钟,整整三个钟头啊!刘处长,你是教师出身,你应当知道这个厉害!” 刘含之还没说话,乔大海就笑呵呵地接上了: “宁主任,别急,别急!我先问问,课时费少不少?” 看见刘含之摇摇头,他立刻摆着手说: “我看大家也就算了,既然不少给一分钱,一节课上三十分钟才合算!” 外语系主任小况接了一句: “是啊,我们可以不管一节课多长时间,你们也不要问我们要教学质量!” 朱至孝笑眯眯地插了一句: “我看,还是要向单位时间要效益。我在市里给函授学生搞统计学辅导,就讲 了两天,及格率百分之八十嘛!” 主任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说一个“不”字。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位先生把会议情况传了出去,以陈墨卿为首的一群年轻人, 背后嗤笑朱至孝好长时间: “老朱真笨!自己出卷考学生,还要辅导两天,换了我们,半天搞定,及格率 百分之百!” 可是,及格率就是质量吗?这不是哄学生又是什么?刘含之一想起来就愤愤不 已。不过,现在,当下,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既然是这么一群外行在管理大 学,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们纠缠?退了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退了,起码心 里安静。少一点儿物质利益算什么?心情平和,才是最大的收获! 刘含之转过身,两手一背,挺着肚子,一步一摇地往回走。可是,刚刚走出几 步,就听背后一阵躁动,似乎有学生大喊: “快打120 ,快打120 !” 还有人叫着: “流血了!流血了!” 刘含之的第一反应就是学生出事了!他转身就往回跑,这时候,理科教学楼门 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学生老师都火急火燎地赶往其他教室上下一节课,拼命地往 外涌,有的挤出来了,丢盔卸甲,狼狈不堪,躲在一边儿整理衣裳头发,有的还爬 在窗台上,急吼吼地准备往下跳,有的先把书包扔了出来,人还挤在里面,想出出 不来,想进进不去……凄厉的叫声是从二楼发出来的,一个女孩儿从窗户里探出半 个身子,拼命地挥动双手,绝望地叫着: “救命啊,救命啊!老师流血了,老师……” 刘含之竟然束手无策!他太胖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如此混乱的状态中挤到楼 里去,只能仰着脖子大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另一个焦急但不慌乱的女声从楼上传来: “刘处长,赶快请校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来一下!您不要急!两分钟以后就能出 去了!” 刘含之长出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后背都潮了,脸上也全是汗水。 他听出来了,是王采薇,是王采薇在楼上! 电话打通了,校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一溜小跑赶来,120 急救车也闪着红灯,拉 着汽笛,冲到理教楼前。几乎是与此同时,王采薇带着几个学生,用椅子抬下了脸 色苍白、肚子大大的数学系教师闵玲玲。一缕血水顺着闵玲玲的裤腿儿,滴滴答答 地往下流,刘含之只看了一眼,就气得咬牙:数学系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大肚子的 孕妇上课!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数学系主任,揭了他的皮! 王采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刘含之说: “您别急,我没课了,这就跟车去医院。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即告诉您!” 说着,她已经跳上救护车。这时候,数学系丁主任一阵风似的跑来,拼命地招 着手,声嘶力竭地大叫: “小闵,小闵!” 救护车已经开走了,老丁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对刘含之说: “这要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人家家里人交代!” 刘含之两眼喷火: “早干什么去了?怎么能让大肚子上课?你这是要人家的两条命呢!” “我有什么办法?”老丁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不知道吗?没人,还是没 人!” “……” 刘含之歪歪倒倒地回到教务处,教务科长王平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刘含之,活 像见到救星一样,扑上去喊着: “老佛爷,您这一下午哪儿去了?袁主任一连四个电话,中文系那边儿……” 刘含之摆摆手: “一样一样地说!我老了,记不住这么多!” 王平一愣,不知道平时挺随和的刘含之,今天这是扭了那股子筋,只好慢下来。 “袁主任说,今天跟您约好的,确定期中教学检查方案……” “你给他回个电话,就说我有急事儿,去不了!” “那,还有中文系……” “说!” “中文系新闻专业的学生堵到教务处门口提意见,还送来了联名信,要求换教 师。是姜文珠的' 新闻评论'.” “报告呢?” “在这儿。” 刘含之接过王平递上来的报告,一目十行地扫过,立即抓起一支笔,“刷刷刷” 地写下一行大字: “经查,该教师不适合本课程教学,建议中文系立即考虑替换。” 王平简直看傻了,见惯了刘含之工作上的“太极”风格,如此威猛的做派简直 让他不敢相信。他赶紧盯上一句: “刘处,这是姜文珠啊,常院长的……” 刘含之翻了他一眼: “废话!不是姜文珠,我能签这么快吗?她这点儿水平要是能讲' 新闻评论' , 我都能当联合国秘书长了!” 说着,老刘大大咧咧地跷起二郎腿,伸手抱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嘟”灌了几 大口凉茶,觉得这是他近十年来办的第一件痛快事! “无欲则刚”啊,他在心里感叹着。但这良好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刘含之还是把那封签过字的信收起来了。他是无所顾忌了,可石南呢?当初但凡有 一点儿辙可想,石南会让姜文珠上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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