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百分之百的巨蟹座女子 ——谨以此文献给在等待中苍老的人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 我在一个躁动的城市, 重复着枯燥的动作, 过着如此乏味的生活, 却在一个午后,邂逅了生命中百分之百的巨蟹座女子。 A 姓名:林文捷 性别:男 职务:飞黄网络公司技术主管 以上是我胸卡的全部内容,全部符合公司记录。 我的网名叫MACK,24岁,北京男人,收入稳定。我的星座是牧羊座。 我有各式各样的女朋友,漂亮的居多,不漂亮的也不少。外企的白领居多,也 有个别傍大款的。我总是巧妙地周旋于她们之间,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找一个女人好 好爱一场,不过分,只是因为不想让她们成为累赘,我是习惯逃避责任的人。 总是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坐在明亮的星巴克咖啡店里宣布和平分手,从此形 同陌路,不再有瓜葛。分手时甚至连一句性格不合之类的理由都不用说,分手只是 昙花一现的疼痛,生命力极其脆弱。 男人的优秀更取决于事业,我从交大计算机系毕业后,就留在了这家提前一年 和我签合同的公司。不到半年,我从月薪仅3000元的程序员升到年薪12万的技术主 管。 我有一套很老式的洋房,两边像哨兵一样栽种着古老的法国梧桐,它们很迷人, 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借着风的帮助终于摆脱树枝的束缚,缓缓飘落下来,悠悠荡荡地 开始新旅途。不知为什么,我会对飘忽不定的落叶情有独钟,总觉得他们和我存在 着某种联系,可究竟是什么联系,没有人说得清楚。 我坐在独属自己的办公室里上网,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乐趣。我冲上一杯雀 巢咖啡,放很多的方糖,直至让它和奶茶有几分相似。不喝,只放在一边闻浓郁的 香味,经过乌七八糟的器官直接将信息传送给大脑。咖啡喝到死也不过如此。 终于在咖啡的不断熏陶下遇到了那个巨蟹座女子。 敌人增多了,所以我防备了。 眼泪流干了,所以我无语了。 体温升高了,所以我真病了。 恋人相爱了,所以我祝福了。 游戏结束了,所以我安心了。 你变残忍了,所以我复仇了。 相思泛滥了,所以熬成汤了。 欺骗太多了,所以我适应了。 你真爱我了,所以我微笑了。 然后我在下面回复:只是咖啡凉了,我该喝了。 我发完后,就和同事们一起去公司旁边的寿司店吃午饭,勉为其难地咽下一个 寿司,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出来,拉一下水阀,随着旋转的水流一滩秽物 很快消失了。镜子中的自己还是那个英俊明朗的MACK. 1 小时37分后,我看见她的回帖:香味挥发了,所以我心疼了。 我用MSN 加她,好友名单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头像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她却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用MSN ,好友名单里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我们同时对着屏幕微笑。 我说我正在喝咖啡。 她选了一个做鬼脸的图标,我写的时候并不认识你。 我说不一定,网络和现实经常玩着不期而遇的游戏。 她说我从来不相信缘分,只不过无奈下的相识罢了。 比如我们? 嗯。 我们就这样一直聊着,聊了4 个小时,她说她要去上班了。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表,18∶30,我下班的时间。 我说你在哪里上班,我可不可以去请你喝杯东西? 她出乎意料地说可以,只要你有耐心找得到我工作的地方:岛中央。我可以等 你等到7 点半,因为7 点半我的工作正式开始。 我说没问题,你等着我。 然后我们一起数123 ,按下Exit,两个寂寞的灵魂同时消失。 B 我还是迟到了,那家岛中央隐藏在北京一条典型的胡同里,不细细分辨,不会 发现北京柔和的夜色下隐藏着如此迷幻的咖啡馆。 墙上的涂鸦不经意间透着抽象的意识,每面墙上表达的主题各不相同,迷茫, 伤痛,离别,邂逅…… 店内的灯光很昏暗,如果不是中央传来的音乐声,很难发现岛中央有一座很小 的舞台。 只见一个女子坐在黑色的凳子上,演奏着我认为世上最动听的乐器——大提琴。 她和大提琴就像黑暗中的两名舞者,奔放中有收敛,收敛中有激情,激情中存在孤 僻,孤僻却带来一丝享受。那个女人的手指不是麻木地游弋在4 根琴弦之间,不然 不会发出如此错落有致的声音,高亢而不失尖锐,尖锐而不失安静。 我是站着听完那个女人演奏的,差点忘记了来的目的。 我拦住服务生,我问他谁是颜歌。 男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个演奏大提琴的女子,她就是颜歌。 我看见她走过来,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住,她说你迟到了。 我没有解释。我记起她告诉我,她的星座是巨蟹座,她又符合那个怪异星座的 一切特质。她浓密的黑色长发保养得出奇的好,散发出特殊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 她的脸不是很干净,轻而易举地冒出了几颗青春痘,正像星座书上说的,巨蟹座的 人爱用吃来麻痹自己,如果不是天生不发胖的身材的话,几颗因油炸食物摄入过多 而留下的痘痘就是最好的见证。她穿黑色的毛绒外套,露出洁白的手臂,脖颈上有 一颗很小的朱砂痣,长长的睫毛像窗帘一样封闭了她深邃眼睛。 她说作为补偿,你应该等我下班,然后再履行请我喝东西的承诺。 我说如果我离开呢? 那你就让我连惟一的承诺也不相信。 呵呵。 她用手托着大提琴的侧沿,优美的弧度和她完美的身材成正比。我摊开手,细 细分辨大提琴的条纹和我掌纹的区别,我认为它们太相似了,毫无规律可循,杂乱 不堪的线条像毒蛇一样盘旋在琴和我的手心上。 黑暗中我们都一样孤独。 她又重新回到台上,那首曲子我出乎意料地听出来了,是韦伯的《帕格尼尼变 奏曲》,因为那是我和云净——我交往时间最长的女朋友,看的最后一出音乐剧, 我们坐在保利剧院里,看那些肥胖的女人穿紧身的晚礼服,消瘦的男人打扮成幽灵 咿咿呀呀地对唱着《歌剧院幽灵》。然后一把大提琴出现,高把位和弦不断地转化, 让我叹为观止,平静的心灵被4 根琴弦搅得布满水纹。 她拉得当然不如那场演出精彩,有粗制滥造的感觉。她不华丽的演奏,却细水 长流般地缠绕在我的心尖,让人窒息。巨蟹座的人都有强烈的艺术气息,他们身上 散发出独一无二的芬芳。但往往巨蟹座艺术家都逃不过短命的下场,他们自身的歇 斯底里与偏激的艺术行为相互交融,制成一杯绝伦的鸡尾酒,却逃不过在最夺目时 破碎的厄运。 C 我等了她4 个小时,其间她拉了7 首不同调式的奏鸣曲,正如红橙黄绿青蓝紫 7 种颜色般带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她喝了三杯冰水,跟我讲了不到四句话,然后又 重新回去演奏。直到咖啡店里只剩下一个顾客,她才终于筋疲力尽,夹着琴从台上 走下来,径直走向惟一的顾客——我。 你该请我喝东西了。 好的,我说。我们一起走出岛中央,我问她想喝什么? 她紧了紧黑色外套,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挂着一串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 像苗岭早晨发出的声响。她摘下铃铛,在我面前来回摆动,像钟摆一样敲击着我的 心。她说好看吗?这是我在云南用最后的10元钱买下的。 我点点头,铃铛被街灯反射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映射在她的脸上,不施脂粉下 的苍白让人心痛,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惆怅,笑容背后的哀怨让我无法读出完美。 牧羊座的人疯狂地追求完美,却读不懂完美背后的残缺。 我想如果现在不是夏天,我会毫不犹豫地搂住她消瘦的肩膀,把她的头紧紧贴 在我胸口,贪婪地分享她头上的独特香味,不像熟悉的沙宣、夏士莲,却一样散发 出乡间田野的味道,野性活泼而又不失妩媚性感。 可惜现在是夏天,北京最热的时候。我惟一能做的是请她喝饮料解暑,而不是 奉献出仅有的温存。 我是有流浪情结的人,也是害怕孤独的人。 嗯。 于是我选择和大提琴一起漂泊流浪。我出没于中国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然后 卸下大提琴拉给自己和别人听。 你去过哪里? 很多。我在甘肃的希望小学,坐在他们似乎马上要塌陷的教室里拉《小星星变 奏曲》,他们可以不懂海顿一生写下过多少交响乐,贝多芬如何在双耳失聪的情况 下写出《命运交响曲》,他们只是跟着旋律轻轻地哼唱,想象满天星光的夜空。我 在世界屋脊西藏,严重的高原反应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地方,却突然在 第二天红光满面地拉藏族民歌给风听,给马听。桂林的山水间同样留下过我和大提 琴流浪的足迹,我拉《幻想曲》,却发现在这片如画的风景面前失去了幻想美好世 界的能力。 这就是你的生活? 也是我的工作,我没有钱的时候,坐在上海地铁站里拉给那些行色匆匆的过路 人听,以为都市人麻痹的心灵可以由此得到释放,却面对空空如也的渔夫帽无能为 力。你在咖啡店里看见我的演奏只是暂时的,挣够足够的旅费我还是会从你的视线 消失。 巨蟹座的你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虚幻的精神世界里,只不过巨蟹座的歇斯底里把这种艺术 发扬光大,更多是因为被识破了而受伤害,我就是一个心中有伤口的人。 我发觉我们的话题太过沉重,和巨蟹座的女子探讨生活,得到的更多是无助。 他们向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多是因为极端的性格分裂抹煞了他们的幸福时光。 我有各个星座的女朋友,我研究她们的星座,认为可以看得很透彻,却连她们 眼神的流离都读不懂。 颜歌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巨蟹座的女性朋友,因为我曾经从星座书上读到过 牧羊座和巨蟹座是最水火不融的两个星座,巨蟹的情绪化加上惧怕拐弯的性格足以 让我不知所措,女人的小心眼在巨蟹座上得到彻底的体现,会令我不爽到极点。我 火爆的脾气会直接刺伤脆弱的巨蟹,而这也正是我不想看到的最终结果,伤害一个 一无所有的巨蟹女人,让我狠不下心。 她抓起我的手腕,看了看时间,她说我们去喝冰豆浆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冰 豆浆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永和豆浆靠窗户的位置,喝冰凉的豆浆,那乳黄色的液 体被她疯狂地喝干净,喉咙发出奇异的响声。 我不喝豆浆,光要了可乐,边喝边看着她微笑。 她终于停下来,脸和我凑得很近,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健康? 我点点头,我是一个正常的人,连感冒都很少。 可是你的心可能和我一样留有伤口。 也许。被颜歌揭露秘密的一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合适的女人看出 我隐藏已久的伤口。 呵呵。 我们保持着网络上最原始的沟通方式,相互用语言承载心中的秘密。 直到我们都累了,相互注视,微笑,却已没有思想再倾诉。 我们已经整整坐了6 个小时,喝光了15杯冰豆浆和12听可乐。 她说她累了,我们都该回去睡了。她的黑眼圈像毒蛇一样以妖娆的身姿盘旋在 眼眶周围。 我们在永和豆浆门口分手的时候,已经有晨练完毕的老人等着吃早点。 向前走和向后走三步时,我们又同时回头。 她说,今天我休息,你可不可以来陪陪我。 我说好的,你可以用手机随时跟我联系。 然后,我们扭过头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D 我一直希望她能打来。当诺基亚“蓝色魅力”手机在我西服口袋里愉悦地跳动 时却有点猝不及防。 她说,你好,我是颜歌。 我说,你好,我是文捷。 我刚刚睡醒,现在正要出家门,你有没有好的计划﹖ 不知道,我在公司上班,但是你可以来找我。我把最详细的地址和乘车路线告 诉她,生怕她像孩子一样迷路。 她说那好吧,我现在来找你。 我果断地挂下电话,依旧握着听筒,只听见一串忙音。 她比我预料的时间要早很多到达,她没有再用手机联系我,而是直接出现在我 的面前。 Hi. 她换下了黑色毛绒外套,穿白色却洗得发黄的棉布裙子,夸张的人面图案的盖 袖衫,背着一个大大的班尼璐迷彩包,头发随意地散着,像一个终于因疲惫而回归 的女人。 虽然跟同事已经打好招呼,但他们对颜歌的出现还是表现出了莫大的关注,他 们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这个浑身上下散发出诡秘味道的巨蟹座女子。 她径直向我走来,可以走了吗?她的声音犹如耳语。 我说等我5 分钟,我就带你离开。 她微笑着说好的,坐在一把深蓝色的塑料椅上,专注地盯着三维屏保发呆。 我再一次迟到,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5分钟。我看见颜歌嘴角微微上扬,想 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我们并排走到东四,我问她想去哪里,她只是愣着,不予回答。 我嗅到了空气中尴尬的气氛。 她停在一家名为食草堂的小店门前,对着橱窗驻足很久,然后示意想进去。 那是一家以经营自制手工牛皮制品为主的小店,花瓶、挂件、相框各式各样, 嗅着牛皮的清香,透过它古铜的色泽,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更像是一个自然村落博物 馆。 它与外界喧哗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置身其中会有忘却生活不快和工作疲劳的 神奇,只想被它捆着,回到原始,回到自然,回到纯真年代…… 颜歌看着食草堂语录上的话出神,然后轻轻地念出声来: “如果风沙是我们的家园,粗砺就是我们惟一的笑颜……” 我想她终于从豪华的都市森林中走了出来,为一些厚重的原木,一些野草,一 些红砖,一些黑铁而愉悦。 她扭过头来说,如果我有钱,会实现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开一家书店,卖那些 纸张泛黄却依然感染人的小说,或者自己写很多文字,打印一份用极低的价格出售。 第二个是开一家唱片行,只卖那些永恒的古典音乐,听那些沉重的主题在变成细水 长流般的旋律后,对心尖一丝一毫的缠绕。第三个就是开一家类似这样的小店,随 心所欲地卖很多我认为有趣的东西。散发出金属魅力的鸳鸯戒,叠罗汉的猪崽相框, 石头记的同心玉坠……我所要做的,就是每天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来来往往的顾客 如何因挑选自己中意的商品而欣喜,如何因不可讲价而沮丧,整天沉浸在这些简简 单单莫名其妙的幸福中。 嗯,可是从你选择漂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驻足。 所以一直希望身边有一个人,可以照顾颜歌我一辈子,忍受我的歇斯底里,带 给我缺乏的安全感。她看着我,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把我看穿,我的心像是被利器划 过一般,突然刺痛起来。 我走近她,俯下身说,只是,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颜歌没有作声,我以为她没有听见,正准备重复,她却突然抓住我的双手,覆 向她的脸,霎时间,我掌心盛满了她的泪,一颗一颗,都像陨石那么重。 E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颜歌搬到了我的家里。卧室让给她,我自己用书房。 我们过着类似同居的生活,却依然相敬如宾地住在不同房间。我不碰她,是害 怕给她带来伤害后失去她。她不睬我,却是因为对我了解得不够深入,我们只是在 网上聊了4 个小时,现实中在永和大王喝过6 小时的冰豆浆,在食草堂买了很多我 们彼此都很喜欢的工艺品。除此之外,我对对方的过去、现在都一无所知,甚至将 来也让我们觉得渺茫。 我不准颜歌再去岛中央拉琴,我怕她会重新萌发起和大提琴流浪的念头。 我给她很多信用卡,我希望她像其他女人一样享受物质生活。 我不厌其烦地帮她找工作,试图让她适应都市白领的生活。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给她营造一份幸福、浪漫,使她布满水纹的心重新愈 合。 颜歌自从跟我生活在一起,就少了很多与外界的沟通。惟一的沟通也就是用我 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却不和任何人聊天,只盯着MSN 颓败的红头像发呆。 她很少拉大提琴了,琥珀色的乐器放在墙角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她也懒得去擦。 我终于忍不住,用湿布去擦,她却紧张地扔了我手里的布,冲我大声嚷嚷,湿布会 使乐器接缝处开胶,你只会越干越糟。 我木在那里,如果你在乎你的乐器,怎么忍心让它被尘土腐蚀? 我是怕你千方百计的安排劳而无功,于是压抑住对音乐的渴望,她冷静地说。 那是我们第一次冷战,三天之内,我们谁也没有理过对方,她只是用承担家务 的方法让我感觉到她的存在。屋子在我上班的时候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很多我常用 的东西都被反反复复地擦拭干净。下班时桌子上有美味佳肴,诱人的香味牵引着我 的嗅觉。晚上加班工作时,办公桌上多了一杯飘香的咖啡,那幽香仿佛低声吟唱的 歌曲。她总以特殊的方式关心着我,也和我一起努力营造家庭的幸福。 于是我认输了,我在她生日那天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枚钻戒,因为我看到过一 段话,“女人的纤指始终渴望宝石的装饰,如果你爱她,希望她开心,甜言蜜语比 不上玫瑰,玫瑰永远比不上钻戒……” 她收到戒指时,表情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多年的流浪冲淡了她对诺 言的依赖。 她同样没让我表现出太多的沮丧。她慢慢地靠近我的肩膀,让我在最合适的距 离把她揽入怀中。她用纤细的手指握成结实有力的拳头敲打着我的胸膛,把我的棉 布衬衫当做擦眼泪的工具。 我说颜歌,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她又不说话,像婴儿一样躺在我的怀中,抚摸着我渐渐长出胡子的下巴,用指 甲在我脸上划过,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后来,颜歌在我怀里像个婴儿一样睡着了。 很快,我们又开始了第二次争吵,只不过这次似乎要更猛烈些。 母亲在为我张罗第28个相亲对象时,终于知道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于是她以长 辈的姿态命令我把那个叫颜歌的女孩带回家吃饭。 我以为颜歌会对这种事很反感,但她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黑色的长裙让她看起来更憔悴,于是母亲做饭的时候把我叫到一边,她说,这 个女孩没有病吧? 我盯着母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难道白白胖胖的女人才是林家媳妇的首选。 吃饭的时候,母亲除了问颜歌的爱好外,就只剩下家庭背景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她无业,只是在咖啡厅用大提琴演奏作为惟一的谋生手段,父 母都是普通的工人,而不是母亲期望的书香门第。 她的话惹恼了母亲,她说,一个晚辈怎能这么回答长辈的问题。 颜歌耸耸肩,我并没有说任何不礼貌的话,我在希望小学教书,在西餐厅演奏 时说的也是同样的话。然后她离开了我家。 安慰完母亲,已经12点半。颜歌还在用笔记本电脑写文章,我叫她三声都得不 到回应,于是我愤怒地拔掉了电源插头。 你在干什么,我没有存盘。 这是我的笔记本,我有权利这样做。 她冷笑一声,那我是你什么,也有权利让一个老太婆侮辱? 她不是老太婆,她是我的母亲。 可我始终看不出来她和那些骂街的女人有什么本质区别,惟独生了一个骄傲的 儿子。 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顶撞会弄得大家很不开心? 那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对我一切的刨根问底是多么伤人自尊。我和你在一起,就 是不想记起不开心的往事。你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做女朋友吧,她们才有耐心哄你母 亲开心。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颜歌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句话,然后甩门离开了我的房间。 直到第二天早晨5 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回来,我已经在沙发上坐了整 整6 个小时,满地都是抽剩的烟头。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颜歌突然哭了,跪在地上帮我拾干净烟头,嘴里念叨着昨天真不是她的错。 我把她搂入怀中,把嘴唇贴在她存有残余露珠的秀发上。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你?我无时无刻不担心你会真的从我眼中离开。 她说知道,不然就不会回来。她的确曾有过想离开这个家的冲动。 好在你没有这样做,不然我非崩溃不可。颜歌,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惟一支 柱,如果你离开,柱子就会倒塌,我的人生也就垮了。 F 我们的生活重新走向正轨。颜歌找到了一份自由撰稿人的工作,不必经历太多 的人情世故,却可以拿到足够多的工资。她又重新恢复了喝冰豆浆的习惯,冰箱里 装满了她用豆浆机榨出来的豆浆。 她喝冰豆浆时发出很大的响声,黄色的液体咕噜咕噜通过喉咙。 然后在很普通的一天,她从早市买回黄豆,一如既往地制作豆浆。突然间她尖 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关掉粉碎机,用手指在残余的固体中找出了两颗红豆。 你知道这两颗红豆为什么会如此的鲜艳吗? 为什么? 因为它们被我的鲜血浸染过。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指被刀片划出了很深的口子,从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使我陷 入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之中。我不知所措,傻傻地把她受伤的手指放入我口中,想用 舌头帮她舔平伤口。甚至希望受伤的是我的舌头,而不是颜歌的手指。 她保持一贯的微笑,玩弄着两颗红豆。一颗大,一颗小,一颗褐色,一颗朱红。 你看,这多像我们两个,分开代表我们都不会迁就对方,然后伤害,然后懂得珍惜 …… 那晚,我们一直在一起。 早上,我依旧打开冰箱喝颜歌榨的冰豆浆。 但是颜歌已经走了。我推开门,发现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合木地板被拖得 能倒映出人影来,浴室里的毛巾被洗净晾在衣架上,而她的衣服,大提琴,还有那 颗小红豆,却统统消失了。 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桌子上,褐色的红豆依然躺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张CD.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地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G 巨蟹座的颜歌离去是迟早的事,而我,不过是她重新流浪前的一个驿站,可以 偶然驻足,却不能长期居住。 只是,我依旧在等她——那个北京2001年夏天我邂逅的巨蟹座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