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第六章⊙长恨(5) 宝锦轻笑出声,“你真以为……帝后二人亲密无间吗?” “难道不是吗?”季馨被问得一愣。 宝锦接过她奉上的绸巾,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册妃的当晚,皇帝却宿在中 宫那里,这未免太过刻意了——夫妻之间的缱绻,却要这般经营维系,实在值得 玩味……” “只有出现了裂缝,才需要去刻意弥补……而一旦失控,裂缝只会愈来愈大。” 宝锦含笑说道,清晨的风从她身畔吹过,外间已微微有人声响动。 “瞧着吧,新人晋位后,这宫中会越来越热闹的……”她的声音越发低沉, 几不可闻,“宫中这舞台上,从来不乏戏子,乱哄哄地你方唱罢我登台……却不 知这一回,谁能笑到最后。” 声音怅然,却带着清醒的无畏。 一个月转瞬即逝,宫中的人们逐渐习惯了这姹紫嫣红的新晋佳丽们,也习惯 了随侍帝侧的那一道青裙纤影。 在狭长曲折的夹道中,宝锦安然走过,无视道旁的窃窃私语。那些窥探、嘲 讽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在她心中不过是清风拂面,却不能兴起半分涟漪。 时光如常,皇帝并没有对新晋嫔妃们多加宠幸,只是点了几个人侍夜,事后 也未见有什么封赏。 这一众女子,孤单惶恐之外,又多了一重哀怨,却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患得患失中,因酒后狂言而被禁足的月妃,几乎被人们遗忘了。 朝中仍是暗潮汹涌,帝后二人多年来并肩携手,才创下这一份基业,如今得 了大半天下,却也一如从前——皇后以她的玲珑手腕参与着国家大事。 后宫干政本是大忌,不仅言官有不平之鸣,连旧日部属也多有非议,只是慑 于二人的威仪,倒也不敢公开弹劾。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夷然不惧,她暗中支持着新政,刚柔并济之下,竟 是一副大刀阔斧的架势。 十一月十日,冬日的阴冷寒气,一下子都收敛起来,云端终于露出晴色,日 光直直洒下,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一道薄金。 到了傍晚,街上仍是川流不息,游人接踵,京城的百姓们仿佛要把多日来的 寒气消尽,纷纷出入于酒肆店铺之间。 宝锦以帷帽遮面,从翠色楼上看下来,只见绣楼华灯,悦目怡然,街面上红 袖纷招,珠翠乱摇,好一派繁华奢靡的气象。 这一条街除翠色楼外,皆是秦楼楚馆。一阵微风吹来,妙龄佳人们的莺声燕 语中,又平添了隐约的丝竹妙音。 “看京城这太平热闹的景象,谁能想到……一年前,这里还是兵临城下,朝 颓国灭?”宝锦饮下一盏暖酒,眯起微醺的双眸,轻声叹道。 沈浩在旁侍坐,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 两人看似意态悠然,气氛却隐隐地透出凝重来。 那一日之后,宋麟很快就将账本送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厚薄不一的各 色账本,竟然用了两口大箱子才抬了过来。 面对宝锦诧异的眼神,宋麟好整以暇地道:“陛下当年暗中经营的资产甚多, 可以说是遍布天下,近至京畿营口,远至蜀地、大理、南越,甚至海上也有商船, 可以直达旅宋。” 宝锦望定了他,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些……都是皇室所有?” “是先帝私人拥有的。”宋麟微妙地纠正了她的说法,起身一揖,径自去了, 只留下宝锦一人,望着这满箱满匣的账本,一时头疼欲裂。 …… 宝锦想起那日的情形,又是一阵心烦,转头问沈浩:“那些账本,可理出个 头绪来?” “有了些眉目……”沈浩皱起浓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算账的人手不够吗?”宝锦望了他一眼,微微诧异地问道。 沈浩望着宝锦,咬一咬牙,终于说出了口,“账本非常干净,但我们却从中 发现了别的……” “是什么?” “大量的违禁物交易。”沈浩低声说道,力拔千钧的手掌,这一刻竟是微微 颤抖,险些连茶杯都脱手掉落。 “怎会如此?”宝锦秀眉一凝,重瞳中晶莹生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微臣当时也不敢相信……但账本上清清楚楚,制式刀剑、铜矿、盐,甚至 连床弩火器这些都有……源源不断地卖出,多年来积累的数目,已经非常惊人!” 宝锦凝目听着,手中已是一片冰冷。 她虽然少不更事,但这一年多的磨砺却也让她懂了不少国事民政,上述的违 禁物件,别说是公开贩卖,就是偷运也是死罪,即使是最轻微的私盐贩子,抓住 了也是要被流徙千里的。 可皇家居然率先犯禁! “也许,这些都是宋麟私下弄出来的……”沈浩的声音低沉,却是毫无底气。 “你不用自欺欺人了,这么大宗的买卖,要想长时间地瞒住姐姐,是绝无可 能的。” 宝锦想起那日宋麟别有含义的言语——是先帝私人拥有的! 她定了定神,拭去指间的冷汗,低喃道:“姐姐贵为帝王,天下尽握手中, 又为何要……” 雅室中一片死寂,半晌,宝锦才又开口道:“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的?” 沈浩这一回连嘴唇都在发颤,“有蜀地、南越、江南、高丽……甚至还有, 叛军那里。”最后四个字,从他唇中迸出,几乎要溢出血来。 宝锦听得目眩神迷,简直如坠云雾,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决然低喝道。 正在此时,却听楼梯上有脚步声急响,竟是翠色楼中的一名管事! 他面色凝重,勉强压住了惊惶,上前禀道:“大掌柜遣我来说一声,底下有 人要求见小姐!”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宝锦与沈浩对望一眼,各自心中生出滔天惊骇来——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