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第十二章⊙刺宴(2) 碧色罗衣映得肌肤晶莹,毫无一丝缝隙地,伊人被拥在皇帝怀中,而素来冷 峻桀骜的今上,手中竟然持了一支炭笔,铜镜中黛眉如烟,云鬓鸦色,却生生刺 痛了他的眼! 他孤身伫立在殿门前,带来冬日里的一阵寒风,卷入殿中的温暖馨宁。 风吹得他衣袂纷飞,袍服上的浅金麒麟,在门口熠熠生辉,只那眉目神情, 却因背光而立,混沌而模糊。 “阿时,你可算来了!”皇帝笑着招呼道。 宝锦见这场面,正要抽身离去,却被他强硬一拉,仍旧归入怀中。 云时直直望向中央,随即垂首施礼,再不肯多看一眼。 “是……臣弟惭愧,忝为陛下席上之客,于宫中女眷,却颇有不便。”恭谨 而毫无瑕疵的声音,却并不见任何欢喜。 “这是什么话?你我乃是结义兄弟,今日乃是家宴,也不必避讳什么女眷— —左右都是你的大嫂,便唤上一声,也没什么吃亏的!”皇帝笑着打趣了他一句。 云时想起当年起兵之时的戏谑,唇角也勾起一道浅弧。 此时宫人前来提醒,时辰快到了,于是皇帝起驾前殿,他挽了云时的手,两 人并肩而行。 云时恭谨地退后半步,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谨小慎 微的性子。” “今时不同往日,君臣分际乃是大礼,不可不守。” 云时低头答道。他的眼,却不期然地望向侧殿方向——碧色罗衣裹了银狐斗 篷,在宫人的随侍下,一闪即逝,映入眼角的,仍是寒梅虬枝,中庭残雪。 皇帝冷眼望着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微微一笑,“阿时,你分心了。” “皇上恕罪……” 云时急忙请罪,皇帝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家人闲谈,有什么罪不罪的 ……这件事,倒是朕亏欠了你。” 云时闻言,身上一颤,想要开口,不知怎的,却仍是沉默。 “你有怨气,朕知道——她本来就是你从姑墨带回来的,是朕夺人所好……” 皇帝深深一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带了歉疚,“你若看上别的东 西,任凭什么世上奇珍,倾国绝色,朕都不会吝惜,唯独是她……” “臣弟明白的……”云时沉声答道,清俊的脸上,仍带着阴郁的寒色。 他望着远处宫阙檐上的残雪,低低地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一句,似乎在说皇帝,也似乎在说自己。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一 个只取一瓢饮!” 他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不再迟疑,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而云时,虽然不疾不徐,却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近晚的暮风将他的黑色斗 篷吹起,在满地琼雪之中,格外醒目。 从宫门到正殿要走过长长的回廊,原本是四面通风的长廊此时都挂着鲛珠纱 的挂帘,以躲避寒风,也便于欣赏风景。 一路之上,众嫔妃都是盛妆华服,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在曲折的回廊上, 有的遇见了熟识之人,亦是微笑示意。 她们新近册封,却大都没有蒙受宠幸,这一次好不容易得见圣颜,口中不说, 心中却是竭尽所能,希望能引来君王的垂青。 殿内布置得极其喜庆,紫烟氤氲中,散发着冷梅的香气,近前看时,才发觉 每张紫檀席案上,都放着一只玉瓶,玲珑精巧,中有花枝,暗香幽幽,伴着蜜蜡 的清甜,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的宫宴,与平常那些不可同日而语,乃是圣上亲赐,后宫诸人按照品级, 依次而坐。 向来深居简出的云贤妃,今日也破例出席。她穿了件简单的天蓝色暗纹朝服, 以一支小小的珠冠将发髻偏绾,整个人显得秀丽端庄,别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妩媚。 与她同席的,照例是她的亲侄女徐婕妤。她静静地端坐着,犹如一尊精美的 玉雕,直到瞥见皇帝身后随侍的一人,眼中才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宝锦跟在皇帝身后,手捧着金柄如意应景,身上却已换了一身流光溢彩的锦 纹宫裙,其上的惠绣在灯下熠熠生幻,绝非一般宫人的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