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日的风华绝代夜总会,大门前是一片寂寥。不同于夜晚的霓虹闪烁、热闹喧 哗,此刻显得异常的冷清。而从疾驶而来的宾土房车中走下的晏翎和路易斯,两人 几乎是一下车就可以嗅闻到空气中飘浮着不安定的氛围。 晏翎脸色一变,手就要探向放在西装裤袋的钥匙,路易斯却按住了她的手,并 朝她摇摇头。 “路易斯,你……” “嘘——别说话,跟我来。”路易靳压低声音朝她比个手势,身子就往建筑物 后的安全防火梯快步走去。 晏翎只得噤声尾随在他身后,看着他身手俐落的攀上防火梯,接着以极快的速 度往上翻跃,她亦二话不说的跟着往上攀爬,直到爬上建筑物屋顶,他在一通气窗 口停下,她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有什么问题吗?”看着路易斯不断地察看通气窗口却迟迟没有行动,晏翎忍 不住低声问道。以她目测判断,压根瞧不出丝毫端倪,但他既是天杀盟的首席杀手, 这眼力和判断力,自是比她要来的高段许多。 “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问题大了。晏翎,你真的想要救回文天岳吗?”路易 斯脸色凝重的抬起头,情况比他估计的还要来得危险,因为他着实没想到天王会布 下这一局。 “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晏翎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何来到目的地却 还这么问她,事情似乎有点奇怪。 “是!可是现在我不能带你一起行动。”路易斯缓缓站起身,他早该知道她会 这么说,不是吗? “为什么?”晏翎完全不能接受的问道。 “因为你会拖累我。”路易斯一挑眉,如果他单独行动还有成功的机会,可若 带着她——她的存在只会妨碍到他救人的时机。 “你——” “抱歉,如果我这么说伤了你的心,我还是得实话实说,因为连我都没有十分 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我无法分心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分心照顾我,我可以照顾自己。”晏翎为之气结的说。她的能力 从来不曾被人贬低至此,或许她是比不上他,但绝不至于落到无法自保的地步。 “别说孩子气的话,你连里面的状况是什么都不清楚,你去只会白白送死。” 路易斯好笑地嗤之以鼻,他实在不想说得如此明白,可为了保住她的小命,他绝不 允许她影响到他救援的行动。 “就算只会白白送死,我都一定要去。你若怕死可以别答应我的请求。总之就 算是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我的决定。”晏翎冷冷地撂下话,不容分说的看着他。 “你——”路易斯气得说不出话。 “路易斯,我会很小心不拖累你的行动,求求你答应吧。”她知道他很生气, 可她真的很想亲眼看见文天岳安然脱困,而非坐在一旁等待。晏翎近乎是哀求的望 着他。 “你要我怎么答应,风华绝代夜总会里布满了炸药,而引信我敢说就装在文天 岳身上。连我都没有把握天王在他身上装的是何种炸药,你知道吗?”路易斯告诉 自己不能心软,偏…… “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去了。”晏翎一震,敢情他是因为如此才不愿让她跟随, 天可怜见,若生命中失去了他们,那她活在世上亦了无生趣。 “你胡说什么,别忘了你还有竹林帮。”路易斯心一颤,随即硬着心肠提醒她。 “不,既然无法和你在一起,若能死在一起亦是我的福气,而我也算还了天岳 的情债。你若想抛下我一人独活,那我这辈子和下下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原谅你, 路易斯,你给我听清楚,我是说你若敢抛下我去死,我非旦生生世世不原谅你,我 还要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你听清楚了吗?”晏翎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她若再 不明了他的心意,她就是个笨蛋,所以她终于晓得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路易斯一怔,迎上她深情的眼眸,他的心悸动不已,她终于接受他 了吗?她终于接受他的爱…… “别跟我装傻,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 “晏翎,我听进去了,难怪人家说最毒妇人心,你居然要诅咒我生生世世不得 好死,真是太狠心了。”路易斯瑟缩一下身子,她的手指戳得他还真有点痛咧。 “好了,别玩了,既然你说炸药引信装在天岳的身上,那我们就快进去吧。” 晏翎抽回手,无法相信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胸中不再沉重的几乎无法喘息,毕竟她 该做的都做了,此生已无怨无悔。 “你真的不后悔吗?”路易斯有些迟疑,明知前去可能是死路一条,她却为情 为义无所畏惧,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奇女子,教他如何能不爱她? “我爱你,现在不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会后悔。”晏翎深情地望着他,虽然感 觉很是羞窘,但说完却觉得心情非常轻松。 “我也爱你,既然不会后悔,那我们就走吧。”路易斯握住她的手,迎上她的 眼光变得柔情似水。 “嗯。” ☆ ☆ ☆ 晏翎和路易斯从通气口进入风华绝代夜总会,一路直奔向办公室,甫打开办公 室的房门,就看见文天岳被五花大绑在长沙发上,身上挂着触目惊心的炸药和六个 定时器。 同时刻已然清醒过来的文天岳,在看见晏翎和路游的身影,他的心脏几乎吓得 快要停止跳动。他当然明白自身处于何种状况,偏口中塞住异物,他的嘴巴只能发 出“唔唔”的声响。 晏翎一看见文天岳的模样,在路易斯还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冲到他身旁,看着 他痛苦得想要说话,她想也未想,就抽掉他口中塞住的异物。 “晏翎,不可……”当路易斯察觉到她的举动却为时已晚,就在晏翎抽开文天 岳口中的物体时,他身上连锁的定时器中的一个开始启动。他低咒一声,然后忙不 迭地动手拆起五个尚未亮起红灯的定时器。 “晏翎,你快走,不用管我。”在看见身上亮起红灯的定时器设定在三分钟, 文天岳顿时心急若狂的叫道,他死不足惜,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为救他而死 在他面前。 晏翎不理会文天岳的叫喊,她只是专心的拆开他身上的绳结。 “路游,你快带晏翎走,因为我脚受了伤压根走不了,我把晏翎交给你,我知 道你一定可以带给她幸福,没有时间了,你们别管我,快走吧,一见晏翎压根不理 会他,文天岳只得把焦急的眼光投向路游,因为晏翎不肯走还有原因,可路游犯不 着为了他而赔掉性命,是不? 可怎知路游也没理他,他只是专心地拆除着手上连着引信的定时器。 “路游,别拆了,炸弹就要引爆了,你快带晏翎逃走,我死了没关系,可是你 们还有美好的未来,我知道晏翎爱你,她……”怎么回事?,文天岳有些愣然,晏 翎想陪他一起死,难不成连路游也想要一块儿陪葬吗? “喂,文天岳,你很吵,能不能闭嘴,别妨碍我的工作好不好?”路易斯恶狠 狠地斥道,没见过这么聒噪的男人,亏他还是竹林帮的智谋师,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文天岳被喝斥的一愣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耳边已听闻晏翎松了口气的轻笑声。 “晏翎?”他错愕地掉转头看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获得自由,只是身上 挂满着炸药和定时器,他还是不能动弹就是。 “天岳,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路易斯,情况如何?”晏翎微笑地看 着文天岳,然后目光才转向仍专心折着定时器的路易斯。 “我们该庆幸天王第一个炸弹不是装在办公室里,看来他对我倒是挺手下留情。 只可惜第一个炸弹爆炸之后,跟着第二个就会启动,时间只会愈来愈短而没有拆除 的机会,唯一逃命的方法,就是天岳兄得抱着炸药一起跑,如果能跑出‘风华绝代’, 这定时器就会作废,我们的小命就能保住。”路易斯一拆开定时器,看见里头的电 子线路,他皱起眉头。 早该想到天王会玩这种花样,只是他本以为这回他会成熟一点,结果他还是在 耍玩着他们。在定时的有限时间内逃出风华绝代夜总会,他们就能逃过死劫,若逃 不过,就只有两眼开开、准备投胎去也。 “什么意思?”晏翎和文天岳不解地看着他。 “没时间了,我来背他跑,如果可以,逃到外面再说吧。”路易斯不再浪费时 间的将文天岳给背在身后。“喂,你给我小心抱好炸药,否则若碰撞到,我们可就 真的一个都别想活。” “我知道了。”文天岳一震,不再抗拒地配合他的指示。 “晏翎,听好,我们只有一分半钟的时间跑到大门口,现在快跑。”路易斯再 次的提醒她,然后催促地说道。他背着文天岳快若疾风的往办公室外跑去,因为他 们不能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在他的提醒下,晏翎拔腿就跑,文天岳身上的定时器秒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在 暗静伸手不见五指的建筑物内,尽可能的往大门口跑去,所幸她对风华绝代夜总会 的地理位置相当熟悉,即使是闭着双眼,亦能准确的朝目的地前进。 路易斯可就没这么轻松,身上背着一个人,要在限时内跑到大门口对他来说不 是问题,可要他完全闪过不甚熟悉的物品摆放位置,就有些困难;特别是文天岳身 上的炸药,个个是液体结晶压根碰撞不得,他尽可能的就目力所极,闪躲过物品朝 目的地跑去。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晏翎欣喜的打开门,等候着路易斯和文天岳和她一起会合 逃出大门口;当他们如预期的出现眼前,她正庆幸三人的幸运,蓦然玄关处传来一 声轰天巨响,路易斯和文天岳当场被炸药迸出的火花给波及到,两人闷哼一声,路 易斯紧紧地咬住牙不让自己奔跑的速度有丝毫减缓,可身后的文天岳,却痛得撑不 住身子,自路易斯背上滑落—— 但听“碰”的一声,文天岳身上的炸药因撞击到地面而燃起火花,朝炸药引信 烧去。 路易斯震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的立刻用双手捏住炸药的火苗,不让它向上窜 烧而引爆他身上所有的炸药,因为一旦引爆,他们三个全要死在这里,就在这转头 准备叫晏翎快逃的同时,晏翎却朝他们跑了过来。 “路游,带她走,我求求你。” “不,晏翎不会答应。”路易斯摇摇头。 “你难道真要我们三个人都死在这里吗?我注定是逃不掉,可你和她不一样, 我知道她的心意已经够了,你们没理由陪我一起死。” “不,天岳,我说过要死就一起死。”甫跑到他们身边就听见文天岳的话,晏 翎坚定的声明。 “晏翎,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文天岳冷冷地斥道,然后伸手推开摔不及 防的路游,双手立刻取代他先前的动作。 “我……” “晏翎,一直以来都是我听你的,这回你就听我的,好吗?” “天岳,可是……” “别让我死不瞑目,更别让我做个罪人,我真的不想恨你,因为我爱你,所以 我不想在死之前才来恨你。如果你真的是想补偿,那就为我好好地活着。”忍受着 火苗燃烧掌心的炙热灼痛,文天岳痛得冷汗直流,可晏翎不走,他死都要撑到最后 一刻。 “天岳,我不能……”晏翎别过脸去,叫她眼睁睁地看他死去,她真的做不到。 “路游,这回我是真心的把晏翎交给你,请给她幸福,因为我已经快要撑不住 了,求求你带她走吧。”文天岳只得把目光哀求地看向路游。 “我……”路易斯动容得说不出话来。 “求求你!” “我答应你。”路易斯不忍地转过脸,他很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晏翎无法眼睁 睁地看着文天岳死去,文夭岳亦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 “不,路易斯,你答应我的。”晏翎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路易斯该明白她的, 不是吗? “对不起,晏翎,你就当我毁约吧。”路易斯无奈地伸手抓住她,使劲将她拉 着往大门口跑去。 “路游,谢谢你。”文天岳对着两人渐去渐远的背影轻声说出生平最后一句话。 “不,我不走,你不能这么对我……”晏翎挣扎着,无奈她的力气压根就比不 上他,她就这么被路易斯给强行拖出风华绝代夜总会。 ☆ ☆ ☆ 当两人一走出“风华绝代”,身后即传来“碰”的一声轰天巨响。 “不——”晏翎心神俱裂的嘶吼出声,眼光呆望着因爆炸而不断窜出火焰的建 筑物。 “晏翎……”路易斯不忍地看着她近乎呆滞的看着身后火焰熊熊的建筑物,此 时此刻是此情此景,他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在背后看着她。 “路易斯。”晏翎在听闻那声轻唤,她缓缓旋转过身。 “你还好吧?”路易斯心疼的看着她空洞的眼眸,他知道失去好友的感觉并不 好受,只是他如何对一个深情的男人说不,那对他更是太残忍,故她若要恨,就恨 他吧。 “路易斯,你回天杀盟去吧,我们的口头合约已不成立了。”晏翎俊美却略带 苍白的脸庞,唇边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那笑容凄楚得令人好生怜惜。 一个完美的结束,亦是最后的休止符,从乍见之初到终结,火焰炙热的光芒仿 佛能照亮她黑暗的灵魂。够了,真是够了,她这一生……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出,从未自由过的灵魂,或许死亡才能带给她真正的自由和 解脱。待到来世,只求做个拥有自我主张和自我生活的灵魂,如此一来,她应该可 以活得自在点。 “什么?!”路易斯怔了一下,在看见她失神的瞳孔中那抹绝望的神采,他以 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好不容易从爆炸现场大难不死的逃过一劫,他宁愿她恨他、怪 他或骂他,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眼前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他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觉,一股极度极度不安的感觉,甚至可以解读说是不祥的 感觉,一股来自心底深处所窜升的寒意,在他们终于可以相爱的情况下,他不容许 幸福的未来有任何的变数,他不安地伸出手。 “路易斯,再见了,请记得我永远爱你。”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晏翎轻轻从 唇瓣间吐出话语。这一生能拥有他的爱,够了,她黑暗的灵魂背负着情义的枷锁, 对威武、文天岳的痴爱忠诚,除了她的生命,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拿什么去偿还。 怕是还不完这满身情债,她何其有幸又是何德何能?这一生得爱如此,该是她 为爱付出的时刻,双手沾染的血腥,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而这样的生活 若无意外,一生怕是如此终了了。 够了,真是。 “晏翎,你要做什么?”路易斯一震,身动的同时,她早已先他一步的往仍不 时传来爆炸声响的火场狂奔而去,那凄美的姿态让他心神俱裂,她想死,她竟然想 死,天呀!他不许、他不许! 他胆战心惊的拔腿追上前去,就怕来不及,那他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一双大手蓦然按住路易斯的肩膀,他奔跑的身躯就硬生生地被中途拦截住,他 眼睁睁地看着晏翎奔入火场中,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焰吞噬…… 他像中邪似地突然发狂大叫,不能接受的看着在她进入火场后,紧接着又一轰 天巨响。“不——放开我,严逸琛,我要去救她——她不可以死,我不准她死—— 晏翎——” “路易斯,你该知道进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天王设下的定时炸弹,你能在爆炸 前安全逃出已属难得,再说是她自己选择了灭亡,是她先放弃了你的爱,你何苦为 她白白牺牲生命,天王正等着你回去覆命呢。”严逸琛紧紧地抓住他,深怕一松手, 他就会像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明白,我和她可以及时逃出是有原因的,而她冲入 火场并非放弃我的爱,她只是不想去欠一个难以偿还的恩情,所以她才拿她的命去 还……”路易斯疯狂的低吼,无法相信上一秒他才为拥有而欣喜,下一秒却为失去 而心碎。 这就是爱吗?为何总在失去后才感觉如此深刻铭心,为什么? “是吗?那我真是不懂了。但既然这是她的选择,你更该为她好好活着,不是 吗?”严逸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哀伤的神情。这就是他认识的路易斯吗?那个狂妄 自大、丝毫不逊于天王的男人,如今在他眼中,他只看见一个痛失所爱的男子。谁 会把眼前的他,和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天杀盟首席杀手“天将”画上等号…… “为她活着……呵呵呵……活着……”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路易斯轻笑 出声,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他的选择呢?生命失去另一半的灵魂,剩下的还有什 么?怕仅是一具徒有空壳的躯体罢了。 “来人,带走。”看着失魂落魄、笑声不止歇的路易斯,严逸琛皱起了眉头对 一旁的下属下达命令。他可不认为天王会想见到此刻的他,因为连他这个死对头都 快要看不下去,更遑论是他人。 看着两名下属将毫无反抗、挣扎的路易斯给带往停在路旁等候的轿车里,他完 全失焦的瞳孔和喃喃自语的模样,让他不禁大摇其头 唉!情之一字由来最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