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赵伟峰和米如雪的这场恋爱纯属偶然。 赵伟峰和马小刚的性伴侣是初中同班同学,性伴侣说赵伟峰曾经追过她,这 其中是否有她虚构的成分,最权威的考古学家也无法论证。初中毕业后,性伴侣 在一家发廊当洗发妹,她和马小刚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和米如雪也是。赵伟峰也 经常去这家发廊,是否有再次勾引性伴侣的意思不详,因为还没等发生什么事情, 他就碰上了米如雪。赵伟峰对米如雪完全是一见钟情,然后就托性伴侣给米如雪 传话,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 赵伟峰的倔强是他把米如雪追到手的最大法宝。开始米如雪丝毫也没动心, 但赵伟峰用心良苦,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对米如雪说,就算是见了棺材,只要你 在里面,我也会跳进去,再让我的兄弟们用钉子从外面锲死。米如雪每次到这家 发廊做头发,性伴侣都会悄悄给赵伟峰打电话,这也是赵伟峰以一个银项链为代 价安排好的。刚开始,赵伟峰会装着相逢不如偶遇的样子和米如雪搭茬,后来就 直接拿着玫瑰花过来,少则十几朵,多则几十朵,在上千朵玫瑰花的强烈攻击下, 米如雪开始动摇,赵伟峰对米如雪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尽管米如雪并不能保证 自己会同样对赵伟峰好,但她知道这赵伟峰对自己的这种好实在难得,并不存在 多少欺骗性,就像有个电影上的一句台词:即使是骗她,也会骗一辈子。 赵伟峰根本就不是能骗米如雪一辈子的人,因为他连一分钟都没有骗过。和 米如雪恋爱的关系盖棺定论后,赵伟峰对米如雪简直是百依百顺,不过,他绝不 允许米如雪和别的男人有过多接触,就算是多说了几句话,他也要把这个男人的 情况打探清楚,包括人家是否结婚、是否花心、有没有婚外情史,这一点令米如 雪十分恼火,赵伟峰生怕米如雪会弃他而去、远走高飞,可越是这样,米如雪就 越为自己选择的爱情失望。 更让米如雪忧虑的是,赵伟峰经常倔强到铤而走险的地步。比如他家里没什 么钱,当年贿赂性伴侣的银项链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有一天一家花店的女老板 找米如雪哭诉,说赵伟峰曾在这里赊了上千朵玫瑰花,说好了最后一起付钱,可 前两天他丈夫去找赵伟峰要,赵伟峰非但没给,还打了他丈夫一顿。米如雪二话 没说就让女老板跟着自己去银行提款。这一天正好是米如雪生日,米如雪想把生 日过去再好好给赵伟峰谈谈此事,因为赵伟峰说好了晚上请米如雪吃饭。但天都 黑了,赵伟峰也没有给米如雪打电话,还把手机关了。凌晨两点,米如雪的手机 响了,赵伟峰说已经到了米如雪家门口,要米如雪出来一下。米如雪没有出来, 翌日一早,米如雪的母亲被门前席地而睡的小伙子吓一跳,赵伟峰头发凌乱、睡 眼惺忪的对米如雪的母亲说:我是米如雪的朋友,麻烦你把生日礼物转交给她。 米如雪被惊呆了的母亲接过赵伟峰手中的盒子,赵伟峰转身就走了。盒子里 是一款造型华美的彩屏手机。 后来,无论米如雪怎么问,赵伟峰最终没有说过手机的来历。米如雪告诉我 她不敢猜测,因为越猜测,就越可怕。 米如雪在春天还剩一小半的时候打约我出来,我正好在家苦闷至极。老实说 小红的事情给我的心造成了一次七级地震,我自以为是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心房也 险些倒塌。我又不想把此事向别人倾诉,包括严卫东和夏国强。从第一次见小红 那晚,我就觉得她几乎是一面镜子,映照着我的命运,让我对总会降临的噩运未 卜先知,这多么可怕。现在,小红应该已经去过北海了,不知道她还会去哪里。 我每天都买报纸看,生怕在社会新闻中看到哪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忽现一具无名女 尸,她随时都会在这个世界上以无名女尸的身份消失,因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名 字,至少,我现在都不知道。 小红还准备在死前游历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我却连游历河山的钱也没有, 只有一个停滞不前的七十二泉计划,它也该有新发展了,只有新泉眼的活力才能 打破我死气沉沉的生活。 我和米如雪去了一个郊外的河边,这条河很窄,边上就是绿油油的麦田。米 如雪的摩托车停在麦田里,麦子长的很高了,麦穗淹没了我们的膝盖和摩托车的 轮子。 我说:这个地点不错,可以拍《红高粱》之麦田野合。 米如雪说:你别瞎想,我是觉得这里没人认识我,说话方便。 就是,赵伟峰总不能过来把人家麦子一把火点了吧,麦杆都是青的,想点也 点不着。 米如雪重复刚才的话:你可真的别瞎想。 那来干啥?就为了听你刚才讲的和赵伟峰的事? 我想……说点正事。 我也想说点正事,我的正事就是赶紧毙掉米如雪,而不是让米如雪把她和赵 伟峰的事讲个没完。女人天生爱倾诉,只要有合适的倾诉对象,每个女人都不亚 于祥林嫂。米如雪说赵伟峰是个从表面上看特有安全感的男人,但接触时间长了 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和赵伟峰在一起的时候,安全感极强,一旦不在一起,安 全感便消失殆尽。 对安全感的追求是动物的本性,安全感的严重缺乏足以令一种动物绝迹。高 级动物之所以会发明家庭这种形式,其实就是一种追求安全感的表现,尽管还是 有很多高级动物通过对家庭的追求和固守依然不能找到安全感,依然还时常感到 危机四伏,但除此之外,别无良策。米如雪是个几乎就踏进家庭这一门槛的人, 她说:我和赵伟峰的订婚了,昨天双方家长见的面。 那挺好啊,怎么着都有后路。我笑笑。 米如雪也笑笑:其实吧,我对赵伟峰并没有死心塌地,可我不想再在这个问 题上,和更多的人纠缠了,本来嘛,就想吃一颗定心丸,但事后老觉得焦灼不安, 昨天都没睡好觉。 那你是欲火中烧,咱俩一样,得抓紧时间。 米如雪说:你这人就应该在脸上盖个章:流氓。 还盖什么章,这事已经通过全国ISO 认证了。 那你怎么没加入全国流氓协会?混个什么理事的干干。 你说那是作协吧?我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米如雪没有听懂我这句幽默,所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叹一口气:那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县城混呢? 我说:不为什么,全国那么多县城,在哪里混不一样。 米如雪说:为什么不去大城市? 我说:全国那么多大城市,去哪个好呢? 米如雪沉默了一小会,低着头,眼睛看着青青的麦穗,这个季节的麦穗已经 饱满了,再有一阵更暖的风吹来,它们就变成金黄的颜色。米如雪脚下麦穗仿佛 注视着她的一双双眼睛,在麦穗们的集体注视下,米如雪说:我想离开县城。 去哪? 去济南行吗? 去济南坐台吗?这句话几乎是无意间从我嘴里迸出来的,一共六个字,像六 个火星一样溅到我和米如雪的身上,灼伤了我们的肌肤。米如雪生气了:你胡说 什么啊? 我是说去济南台吗?他们那里也招主持人。我赶紧把话硬扯过来。 我倒是想过,可我又想自己的水平,到那里肯定不行,让人笑话。 过去我有个铁哥们在那里做编导,那时候咱们要认识的话,我可以让他推荐 一下,可现在他辞职了。 为什么啊? 乱搞。我发现严卫东和水瓶姐的事,竟然这么简单就能概括。 济南也这么乱吗? 怎么说呢,分人,我就属于不太乱的。 那就没人乱了。米如雪呵呵一笑。 米如雪和我一样,从小在这个县城长大。她的中学时光也充满对未来的幻想, 想要实现这些幻想,就需要相当好的学习成绩。米如雪学习很努力,但没有努力 到可以实现幻想的程度,只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中专学校。正巧那一年县电视台 招主持人,米如雪去参加考试,被录取了。她考虑了很久决定放弃去上中专,毅 然去了电视台。因为当时就算上了中专,毕业后连县电视台这样的工作都很难找 到。 米如雪今年正好二十岁,在县城读书、工作、成长了二十年的米如雪对我说, 她想从县城离开。她都订婚了,还怎么离开?即使离开了,她又能做什么? 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米如雪变成小红,因为她和小红完全不一样,只要她 愿意,她可以在县城坚守自己的幸福,哪怕这种幸福是多么微乎其微。 那赵伟峰怎么办?其实你们俩在这里白头到老,也挺好的,你把他一个人孤 零零抛下,他非得疯了不可。 米如雪没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继续说她离开县城的事,她一脸微笑地看着 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那,你说我是个什么人啊? 米如雪脸上的微笑像是被麦田上的风吹起来的一朵浪花:小时候,有一天放 学,我买了三根冰棒,准备拿回家自己吃一根、给爸爸吃一根,妈妈吃一根,结 果放到书包里走了一半路就化了。我难过的哭了起来,被一个大哥哥看到,问我 怎么回事,我给他看书包,里面有几册湿漉漉的课本和三根孤苦伶仃的细竹棍。 那个大哥哥从自己兜里掏出两毛钱又买了四根冰棒,他吃一根,给了我三根,然 后我就欢天喜地的走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大哥哥。 我被米如雪编的故事把脸说红了:得了吧,哪有这事,你以为我真是雷锋啊? 米如雪说:当时我想,如果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那么小就知道以身相许了?有前途! 米如雪说: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他啊? 也许赵伟峰才是,我肯定不是。小时候,有一天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路上吃雪 糕,嘴里吃着一支,手里还拿着一支,我过去给她要,她不给,我就把她手里拿 着没吃那支抢过来,小女孩被我吓哭了,她妈妈从后面追过来,我一看情况不妙, 拔腿就跑。结果还是为抢这支雪糕而付出了代价,因为小女孩的妈妈是我们班主 任。 我肯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坦诚地告诉米如雪:在事实面前,我们的 想象力越发达,后果就越不堪设想。 几个刚放学的农村孩子从河边走过,像看外星人那样看着我们,彼此之间还 互相交流着眼神,我冲他们吼了一句:快回家烧锅去! 孩子们嬉笑着跑开了,跑到一个他们估计我追不上的地方,一齐冲我们大喊 :一男一女!一男一女! 不容易,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别人的性别了。我坏笑着对米如雪说:要 不我们接个吻,给他们开开眼? 去你的,别教坏了朴实的少年儿童。 哦,那就找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米如雪说:在县城,你就别想了。 米如雪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在县城,我们缺乏一个交配的场所。我家肯定不 合适,除非我骗父母说米如雪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米如雪倒巴不得这样。米如 雪家也不合适,她父母都认识赵伟峰,赵伟峰也经常去找她,随时都有被捉奸在 床的危险。去宾馆开房间?凭米如雪这张脸,估计所有的宾馆都会有能认出她的 服务员,只要有这么一次,就会被编成重磅桃色新闻在县城迅速传播。我叹了口 气:做一个县城的名人,也挺难的。 米如雪脸上再次泛起麦浪般的笑容:我们走吧。 我只好说:走。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