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小舅子与姐夫厂长(1) 10.小舅子与姐夫厂长 这是一个几乎无可救药的项目。说“几乎”是其尚存一息,还在竭尽全力地 施救;说“无可”的要命之处,是在开发商耍尽一切花招要把这个工程能捞到手 的钱一毛不剩地全部吸吮干净,捞鱼的网眼就如过面粉的筛箩一般细密;同时, 把回迁居民像糠皮一样毫不留情地倒入喂猪的食槽。这又像一个命运坎坷先天不 足的早产儿,被那对近亲结合的父母生下来又狠心扔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而 后躲在角落里偷窥。待到了这个畸形儿从保育箱、育儿房渐渐长大时,这对贪心 父母却又要以监护人的身份夺回孩子,企图将其卖掉,再赚上一笔。 这个由龙海房地产开发公司负责的项目,其中包含了诸多两时三会儿说不清 的劣质故事,处处充满着驴唇对不上马嘴的荒唐情节。目前,龙海房地产公司在 建设管理部门登记的开发资质法人代表是林云龙,在工商部门注册的企业法人代 表是张海虎,被捆在项目牛车上驾辕拉车的则是成梁建筑公司梁占武经理。项目 股份为三份组成,分别是林云龙、张海虎、无名氏(有名,但查无此人),股比 依次为60:30:10。董事长则为林、张轮流坐庄,时而是林云龙,时而是正在监 狱服刑的张海虎。 真人真事的故事自然免不了人们的猜测,尤其免不了被超期回迁居民的议论 与拷问。一度比较通行的半官方版本是说:首先是小舅子骗了姐夫大厂长,而后 是大骗子又骗了厂长的小舅子。 林云龙还没有如今这么胖的那些年,不过是S 军工厂的一个小混混,但却有 一个一把手的姐夫大厂长。由于林云龙混得驴狗模样,屡犯厂规,终于在一天上 午被姐夫厂长赶出了厂门,当时在系统内,姐夫厂长博得了大义灭亲的美名。岂 知世事难料,没过四五年,当年的林混混变成了如今的林胖子,开着皇冠轿车回 厂了。据说,林云龙离厂后奋发图强,所办企业生产的产品多与S 军工厂有关联。 又据说,当小舅子开着锃光瓦亮的皇冠轿车在厂子巡览一周并停在厂部大门口时, 急着出去开会的姐夫厂长那台上海牌小轿车不巧打不着火了。小舅子挑衅地笑着 对姐夫厂长说,要不坐我的车去?姐夫厂长拂袖而去。 其时,国营军工厂已是日薄西山、大厦将倾,小舅子民营新厂大有蟒蛇吞巨 象之壮志。不过,病倒的骆驼比马大,S 军工厂尚有大片的土地。为了在转产过 程中实现最后一搏,姐夫厂长把生产区与住宅区切成两半,首先将职工住宅区对 外出让开发。这是一块前景光明、获利颇丰的蛋糕,立即吸引了诸多买家蜂拥而 至。奇怪的是,七八家在房地产开发行业经营数年、颇具实力的开发商一个接一 个地纷纷败北,倒是从未搞过房地产的厂长小舅子林云龙最后顺利折桂。林云龙 的政策内核是让利、让利、再让利,为了厂子的老亲旧故,只求名不求钱。 山城市房地产开发回迁安置政策规定,被拆迁居民回迁安置房屋面积底线是 52平方米,不管原住房面积是22平方米、还是32平方米,一律补到52平方米,补 差面积只交基本造价即扩大面积款。林云龙的政策是60平方米打底外,还有含糊 不清的一条, 不标明要求“缴纳扩大面积款”。进一步的让利更让人瞠目结舌, 如果还想增加面积,可增到70或80平方米户型,所增加的面积只交基本造价的两 倍,每平方米1500元。那可整整比市场价便宜了一半呀! 小舅子击败所有房地产业内高手就不显得奇怪了。因为他赢得了144 户厂区 拆迁户一致而热烈的支持。弄到这步田地,姐夫大厂长为了本厂职工也只能弃了 新皇冠与老旧上海轿车的羞辱前嫌,大度赋予小舅子林云龙董事长以开发权。 当时,迎空飘舞的144 只大彩球,映衬得这个行将倾坍的老厂区一派喜庆气 氛,尽管漂亮的彩球里面全是空气,没有一根钱毛,但懵懂的人们已经顾不得那 么多了。 有当时败北的房地产业内人士算了一笔账:执行山城市52平方米底线规定, 龙海开发公司回迁房7500平方米便足够了。而林云龙政策的回迁安置合同面积达 9300平方米,整整多出了1800平方米,那可是25至30户居民的安置面积呀!钱可 以投,但不能在彩球飘舞的半空中建房子吧?哼,走着瞧吧! 林云龙当然也要算账,并排两栋一托四的楼,两个“一托”就是3600平方米 商铺房,那少说能有3000万元的进项,这是第一笔账;如果把一托改为二托,两 层门市房,第二笔账至少还能进项2000万元。简单地想想,算算毛账,都让人心 里乐得开花。当然,一托改成二托要做通市规划局的工作。以他从房地产业内人 士收集的“情报”分析,做通规划局尤副局长的工作应当不会太难。 以上是当时林云龙的主要或者说基本的心态与计划。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 的问题,一托变二托后,五层楼的规划设计并未变,二托的结果是居民回迁房只 剩了三层,这就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后果:要缺多少套回迁住房?!不过,5000万 这个巨大的数字尽管当时是一厢情愿的“镜中花”,却明晃晃一下子映花了林云 龙的双眼。因此,他口中老亲故旧的拆迁户不仅降落到了次要位置,简直就成了 打入另册的多余科目。 公平地讲,说林云龙一点不把居民回迁当回事也不实事求是,林云龙的观点 是,全市近几年形成了那么多起超期回迁户,不差自己这一拨,别人能遗落,我 怎么就不能遗落?何况我也不是一点不建,顶多缺三十来户嘛。真要逼到那个分 上,哼!我还可以把二托三改为二托四。当然,这是埋在心旮旯的秘密。林云龙 跟谁也没说,包括对姐夫大厂长也未透露半丝口风。 但是,林云龙忽略了一个变化,正是以往遗落的超期回迁问题,提醒山城市 政府采取了一条保险措施:凡新开发项目,必须按回迁户数及对应面积缴纳回迁 房建设保障金。并且这笔保障金要先存在拆迁办的户头,随着回迁房建设进度, 建一层拨一笔款;回迁房不建完,保障金休想支完。为了体现严肃的刚性,根据 市长李业君的提议,还由山城市人大常委会立了法规。 林云龙这几年赚了一些钱,但对赚大钱的房地产开发项目说来,犹如大象吞 了一颗枣。赚大钱的项目,必须要有大投入。在完成了计划、规划、土地等各项 手续后,林云龙可谓穷得只剩下背心裤衩了。144 户居民回迁房保障金为820 万 元,差一分钱,拆迁许可证也拿不到手。林云龙想过不经批准私下拆迁,但试了 两三试,厂区的居民个个都变得聪明起来,不见拆迁许可证,绝不签合同,更别 指望倒房走人了。这当然归功于那些超期回迁户惨景的示范教育。那个时候,林 云龙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获得了金矿开采权的老板,却没有钱来矗井架,买采掘机, 眼巴巴望着黄灿灿的金子就是拿不到手。 林云龙当然要想办法,也真有了好办法。这个办法则来之于张海虎,也就是 后来被姐夫称作大骗子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