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树荫下的女人(1) 16? 树荫下的女人 太阳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悬吊在半空中,炙烤得路面丝丝缕缕升腾着热气, 大地像一个蒸笼,一丝儿风也没有,往日葱绿的树叶蔫卷得无精打采,马路上行 人明显减少了。 在拆迁办会议室被围了一上午的于海洋,T恤衫早已粘贴到了后背上。煎熬到 一点多钟,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跑了,进屋抓起凉水一顿猛灌,而后坐在椅子上 长喘了一口粗气,瞅着桌子上的盒饭,一点胃口也没有了。考虑下午碰头会还要 不停地讨论、研究、说话、伤脑筋,还是掀开了盒饭盖。一口饭在嘴里如同嚼蜡, 怎么也咽不下去,抓起水杯刚要往嘴里倒,房门没敲就被推开了。秘书处长急闯 进来说,接市政府值班室电话通知,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躺在政府大院,因回 迁安置的事要自杀,任谁劝也不走。值班主任要求拆迁办领导必须立即赶到现场 处理。我已经通知刘大平赶往市政府,特向主任报告一声。 于海洋“噗”的吐出了嘴里还未咽下去的那口饭,对秘书处长说,叫小高, 快跟我走。秘书处长说,于主任,我也跟你去。于海洋说,你在家通知相关的人, 下午的碰头会推迟到三点以后开。小高是于海洋的司机。 市政府大院里,小广场旗杆前边围了十来个人。小高直接开车到人群跟前。 “嘎”,一声刺耳刹车声响的同时,从车里窜出了于海洋。只见刘大平光着脊膀, 衬衫被两三个人扯着遮挡在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头上,正在口干舌燥地劝说着,让 老太太不要躺在烫手的水泥地面上。老太太像耳聋一样,怎么劝也不动身,右手 握着一把水果刀,刀锋紧挨着自己脖凹处筋突的血管。血管随着心脏“扑通”、 “扑通”地跳,刀锋被顶处,一起一伏地上下波动。老太太头脑还算清醒,有气 无力地说,谁也不许动我,谁动我,我就一刀抹下去。吓得众人心惊肉跳,手脚 都不敢动弹半分。 于海洋说,您老把刀子给我,有话咱们好好谈。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这太 危险了。 老太太说,反正也没法活了,死了眼不见心不烦,倒也干净。 于海洋说,我是市政府拆迁办主任,专门解决居民回迁问题。你别在这儿躺 着,咱们进楼里去谈,这么大岁数,晒坏了可是了不得呀。 老太太大概晒得也受不了了,叹口气说,她不说话,我也不敢挪窝。不然, 回去不给饭吃,还打我儿子,又咬又掐的。 于海洋抬头四周巡望,三十多米外的广场树荫下蹲着一个人,一边吸烟一边 往这边张望。于海洋明白了,毒太阳下躺在水泥地上的老太太不过是个木偶道具, 握棍提线的主角却是树荫下的纳凉人。于海洋三步五跑窜过去,果然是吕桂花, 拿着一个破纸板在扇着风,脚旁边一个脏兮兮的瓶子里有喝剩下的半瓶水,遂怒 气冲冲地吼道,吕桂花,你这是人干的事吗?我不是已经答应给你答复意见了吗? 再怎么也不能拿老太太的命来胡闹吧? 吕桂花轻蔑地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有一个当官的说话算数。你于主任想当 个说话算数的官,就该先把自己的记性弄好。 什么记性,说话算数?这跟你的房……于海洋猛然想起曾约定半月给吕桂花 答复意见,而今已过去二十多天了。遂说道,即便我不应该过期了一周答复你, 你可以来找我呀,对老太太犯得上下手这么狠? 吕桂花说,我一个小老百姓那么好找你?赶巧命好找到了,谁知道你会不会 也像高玉田那样让我等,一直把房等没了。 于海洋吼道,你让老太太先进楼,咱们下午就去看房。不,现在就去看。说 着一把抓过吕桂花正要喝的那瓶水,狠狠地训斥道,你想让老太太渴死吗? 众人看吕桂花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纷纷指责、议论道:这肯定不是你的亲娘, 要不下不了这狠手;她就是存心要弄死婆婆;老太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让 她把亲娘弄在毒日头下晒?吕桂花充耳不闻,弯腰猛地一把抓过老太太手里的水 果刀,吐出了两个字:行了! 随着“行了”的指令下达,老太太震得浑身一哆嗦,一直绷紧的神经立马松 弛下来,人也随即垮了下来,头一歪,迷糊了过去。吓得于海洋等人手忙脚乱往 她口里灌水,却不见有吞咽的动作。众人又掐人中,又捏合谷,还有大小伙子死 劲扣脚心。好在卫生所杜医生及时赶了过来,先摸了一下脉,又测了一下血压, 猛地向老太太脸上喷了两口水,指挥众人赶紧把人抬进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