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追逃犯一波三折听琵琶十面埋伏 陈虎看着劫持了邵玉华后加速逃离的汽车,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李云龙发问: “半路杀出来的是哪一家的程咬金?” 李云龙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难道是第三者插足?” “什么时候了,你老兄还开玩笑?”陈虎有些不满。 “我这个人有毛病,环境越紧张,我神经越松弛,没办法改了。” “大侦探的臭毛病。我们追不追?” “气球飘起来了,就让它飘飘,我们好知道风从何处来。” 就在这时,又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超过去,直追前面的那辆车。 李云龙笑笑说:“有点意思了。刚才我们要是光追上去,这第二辆车就不一定 敢追了,岂不少发现一个重要环节。” 陈虎心里这才承认,作为国际刑警的李云龙比他厉害。 “云龙,我们怎么办?这两辆车的来历都不清楚。” “别慌,我们不能贸然去追,你我都没有枪,发生遭遇战,只能被动挨打。我 马上和莫提乃将军联系。” 李云龙用手机拨通了侦剿部的电话。 “将军,邵玉华刚刚被劫持了,劫持者身份不明。另外一辆车去追劫持者的车。 这第二辆车是侦剿部的吗?” “李警官,这两辆车都不是侦剿部的车,但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你们没接 到通知之前不要有任何动作。” “明白,谢谢。将军让我们等他的通知。” 第二辆车在公路上被侦剿部强行堵截,理由是“在旅游区超速行车”。 车里是持香港护照的华人和持美国护照的洋人。他们被带往警察局。 第一辆车扬长而去。 在第一辆车里,波肯塞对他的马仔说:“把她嘴上的胶布拿下来。” 原来,邵玉华刚被拉上车时嘴上就被贴上了宽胶条。 “我们认识一下吧,邵小姐。” 邵玉华听到只有郝相寿一个人知道的乳名,心才不那么慌乱,但嘴唇禁不住颤 抖。 “你是?” “我是郝相寿先生的朋友,叫波肯塞。以后你就叫我老波。” “郝先生呢?他怎么不来接我?打电话他也不接?” “郝先生只在泰国呆了一天,已经返回柬埔寨了。” “柬埔寨?” “对,郝先生是柬埔寨人了。我受郝先生之托,把你带到柬埔寨和他会面。其 实,我观察你好几天了,确信你没被任何人跟踪,才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请你上 车。中国人很喜欢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对吧?” 邵玉华出了口长气:“你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中国公安呢。” “中国公安?”波肯塞大笑,“他们那一套,我懂,还是我的老师呢。邵小姐, 你的护照我准备好了,就缺一张你的照片。我们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泰国侦剿部办公室。 莫提乃将军说:“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可以肯定地说,你们要缉捕的郝相寿 不在泰国境内。柬埔寨前红色高棉分子波肯塞是郝相寿的同伙。我们在波肯塞的汽 车里安装了窃听器,窃听了车载电话。知道了波肯塞受郝相寿的指使,要把耶玉华 带往柬埔寨,他给邵玉华预备了一份假护照,并订了两张去金边的机票。他们两个 人一出境,我就没办法了。由于大量柬埔寨难民进入泰柬边境一带,泰柬两国政府 都有些麻烦,我们不便插手柬埔寨警方的事务。 以后的事情,我对你们就爱莫能助了。“ “谢谢,”李云龙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非常感谢将军的协助。请将军放波 肯塞与邵玉华出境,我们直接与柬埔寨警方联系。” 波肯塞与邵玉华登上了飞往金边的小飞机。他们全然不知一举一动全在李云龙、 陈虎的严密监视之中。 焦小玉因重病于前一天乘机回国,同时向上级汇报。 李云龙和陈虎坐在波肯塞与邵玉华后面的第三排座位上,在机上没发现波肯塞 与什么人接触。 登机前,李云龙已经与柬埔寨警方取得了联系,请求对波肯塞进行监视。 飞机在金边降落了。一出机场,波肯塞与邵玉华就消失在人群中。 李云龙和陈虎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在一个陌生和混乱的异国首都他们觉得力不 从心。 三天后,李云龙、陈虎到金边警方询问郝相寿的下落,得到的答复使他们亦喜 亦忧。 警方已拘留了郝相寿和邵玉华。但当李云龙提出与郝相寿见面时却遭到拒绝。 对方的理由是这个人持有柬埔寨的护照及其它合法证件,姓吴不姓郝,是华裔柬埔 寨人,不是中国人。 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明该人是中国籍的有力证据,不能见面,更不能讯问。外国 政府无权到柬埔寨境内逮捕一名柬埔寨公民。 警方态度坚决,没法通融。 “陈虎,你只有飞回去了,把郝相寿中国籍的法律文书准备齐全,我们再与他 们交涉引渡的事情。” 陈虎乘机转道回国。 李玉龙要求金边警方对郝相寿严格看押,不能脱逃,不能自杀。 波肯塞买通了警方,到监狱看望郝相寿。 “老郝,中国警方持有国际刑警组织对你的红色通缉令,这边警察不得不把你 拘留。但你有合法的柬埔寨公民身份,暂对不会把你交给中国警方。但一旦中国拿 出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是中国籍,他们也不得不交出你。” “老波,你有什么办法?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兑现,我把香港银行的钱取出来分 一半给你,一百三十万美元呢。” “只有一个办法,怕你不接受。” “你说说。只要不回中国受审,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实话告诉你,警方我有很多朋友,能买通他们。但你的钱远在天边,取不出 来。有人愿意出钱买通警方,不过,他们有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你,当初劫持你的人,在泰国就盯上找了。他们已经到了金边。他们答 应出钱,交换条件是你交出黑皮本。你的黑皮本那么重要?” 郝相寿失望地叹口气说:“如果中国政府掌握了黑皮本,就掌握一些重要人物 经济犯罪的证据。我想,黑社会之所以这么关心黑皮本,一是某些经济案件与他们 有牵连,而那些人在表面上又是德高望众的社会公众人物,他们栽不起这个跟头; 还有就是中国的某些官场人物与黑道人物有交易,怕曝光。” “你保自己的命要紧,何必替他们保全面子呢!” “我要是交出去,他们就会要我的命,他们是要杀人灭口的。不,不能交给他 们,其实也不在我手里,早在香港时就寄存在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不过,没有我 亲自到场作指纹确认,他们就算知道地方也取不出来。那是我活命的法宝呀!” “那么说,中国警方缉拿你,也是冲黑皮本来的?” “是呀,我是腹背受敌,两面夹击。老波,你去跟他们说,只要他们保证我不 让中国警方抓回去,我答应永远不公开黑皮本的内容;在我认为安全之后,可以把 黑皮本交给他们。 现在,是绝对不能交出的。“ “我去谈谈试试吧。” “等等,你去跟他们这样谈,你就说,如果郝先生被中国政府引渡回去,他一 定会交出黑皮本,那时你们就曝光了。” “好,我就这样说。” 由于李云龙的再三交涉,警方不得不同意李云龙与邵玉华会面。 警方拿不出拒绝李云龙会见邵玉华的理由。从邵玉华身上搜出了中国身份证。 邵玉华持的是泰国护照,泰方出示了证明,证明该护照是伪造的。 邵玉华被警方拘留后从她身上搜出三张信用卡,认为她是个有钱人,对她格外 重视。讯问时又打又骂,让她说出有多少钱,企图榨她的油水。她忍受不住折磨, 说自己是中国人。 她的口供记录在案,警方鉴于邵玉华是中国籍的事实,只好同意李云龙会见的 要求。 李云龙深知邵玉华是个重要的人证,她能证明郝相寿是中国籍,因此对她很客 气。 邵玉华自从饱受警方折磨后已经花容失色,眼窝深陷,神情呆痴。 在两名柬警在场的会见室里,李云龙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警察确认后交给 了邵玉华。 “邵小姐,我是中国警官李云龙,我们一会儿谈些事情。你先吃巧克力,你需 要补充营养。” 邵玉华贪婪地吃起来,在这种地方能吃到巧克力是她不敢想的事。 “慢点吃,不着急。小邵,你的问题要说严重也很严重,但你与郝相寿有根本 的区别。 郝相寿是国家公职人员,他贪污受贿,参与了重大经济犯罪,罪大恶极,必须 受到法律的严惩。你呢,是权色交易的受害者,只要你态度好,回国后把问题交待 清楚,政府会给你一条出路,立功赎罪,立大功还可以考虑对你免予起诉。“ “真的?” “一切决定于你的态度。你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出境,不是为了投奔郝相寿吗? 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郝相寿自身难保,怎么能保护你呢。再说,如果你手里没有 三张必须依和郝相寿联合署名的信用卡,郝相寿根本不会和你联系,他要的是钱, 不是你。你还年轻,甘心为郝相寿当陪葬品?值得吗?” “那…俄已经到了这步……还能怎样?” “你还有活路,过以前那种花钱如流水的生活是不可能了,但做一个自食其力 的劳动者完全有机会。就看你的态度了。” “我该怎么办?” “其它问题以后再说。眼下,你要做到两件事。第一,你要如实地向警方承认 自己的中国公民的身份,并坚决要求回到祖国;第二,你要以你与郝相寿几年来的 交往经历来证明郝相寿是中国公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这样如实地讲。你 做到了这两点,就是你态度好的具体表现。但同时我也要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 不要与自己的祖国为敌。国家利益不容侵犯,与祖国为敌你是没有好下场的。” 邵玉华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在这儿,我也受不了啦。他们老认为我有钱, 天天折磨我。再不回国,我会死在这儿。” 邵玉华突然放声痛哭。 陈虎与两名干警、一名国籍法律师、一名外交官到了金边,带来了一个密码箱 的材料,足以证明郝相寿和邵玉华的中国籍身份。 见了面,李云龙第一句话是:“见到小玉没有?” “没有见到她,时间太紧。她住院了,高烧不退,方书记说她得了一种热带病, 怕生命还有危险呢。我来时打了一个电话,说她仍然昏迷不醒。” 尽管黑道出了高价行贿警方,但由于李云龙提供的材料充实,又通过外交周旋, 特别是邵玉华的人证,柬警方及法院认同了郝相寿、邵玉华的中国身份,并同意引 渡。 在机场,八名柬埔寨警察把郝相寿和邵玉华交给了中方,李云龙代表中国在犯 人移交手续上签字。 由中国派来的专机等待起飞。 陈虎走到郝相寿身旁,给他戴上手铐说:“郝相寿,我以共和国的名义,宣布 你被依法逮捕!” 郝相寿惨淡一笑,“你杀不了我,黑皮本你还没拿到手呢。我立的功会比你立 的功大得多,我还是你的上级。” 李云龙用手指悄悄触动了郝相寿身上一个穴位,他就瘫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上了飞机。它缓缓驶向跑道,突然提速,跃上蓝天。 郝相寿缉拿归案的七天后,国内外媒体无一例外地刊登了一条令有些人期盼已 久、又让有些人无比沮丧的消息:焦鹏远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检察 院对其立案侦查。 对焦鹏远的第一步法律行动是监视居住。他暂时还住在他的市委书记楼,但未 经允许,不许擅自离开寓所。 他的夫人获准陪住。原来的厨师依然留任,但蔬菜和食品的采购改由监视人员 负责。 监视小组进驻了楼房的第一层,他们对焦鹏远非常客气。从表面上看,推一的 变化是他们不再称他焦书记,而改称“老焦”或“您。 焦鹏远与夫人谈话时,监视人员有礼貌地回避。 监视居住使焦鹏远和妻子的关系有了一些变化。他们多年以前就分房而居,这 并非因夫妻感情不和。尽管焦鹏远外面有几个女人,但他对夫人一向都很尊重,都 很爱护。分房而居是由于工作上的方便,两个人的作息习惯不同,焦鹏远往往在家 也要审批文件到凌晨,他不想影响夫人的休息。 监视小组要求焦鹏远的夫人搬到焦鹏远的卧室同住,理由简单而明晰:焦鹏远 有心脏病需要照顾,同时也担心他想不开自杀,有夫人陪同,会提高安全系数。 他的夫人也想借此尽一份妻子的责任。自焦鹏远多年前担任市长以来,她照顾 丈夫的权利似乎也被体制剥夺了。秘书、生活秘书、保健医生、司机、勤务员,包 揽了焦鹏远全部的生活空间和时间,几乎没有她插手的地方。焦鹏远这次下台回家, 体制把她的丈夫还给了她,她要用爱心来抚平丈夫的伤口。 一抹夕阳的余晖悄悄爬到了卧室窗台。焦鹏远位立窗前,仿佛在沉思,却又什 么也没想。 能以如此平静的心态应付这场由何启章自杀而激发的遭遇战的失败,连他自己 也感到奇怪。 妻子略带忧伤地说: “老焦,老站着累。坐下休息会儿吧。” “不累。人站着时,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对身体有益。” 妻子搬过一把椅子,放到窗前。焦鹏远坐下,说了声“谢谢”。 牛角梳子的齿轻轻地滑过焦鹏远灰白的头发。焦鹏远心头漾起苦涩的涟漪。妻 子给他梳头,这还是第一次。年轻时,一门心思放在革命工作上,你恩我爱的小资 产阶级情调为他们所不齿;中年恰逢元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进牛棚,音讯断绝; 壮年之后平步青云,忙于开会、视察、出国访问,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往 往只靠打电话道一声平安。此刻,妻子手中缓缓滑动的牛角梳,像一柄梯权使他顿 时开悟,他忽然明白了以往看似辉煌的人生竟然全无意义。 他说了一句在妻子听来没头没脑的话。 “全是身外之物啊。” “老焦,你的头发又该染了。我给你染染吧,手艺肯定不如你去的那些地方手 艺高。” 焦鹏远在椅子上扭过身,拉住妻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沉默好一会儿说:“不 染了。不染了。过去染头发,是给老百姓看,好像我们这些领导人还都年轻,象征 着还有希望和力量。 不然,新闻联播上全是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难免给外界一种感觉,中国是个 老年政治的国家。以后,我没有再让头发受罪这个必要了。就让一切恢复自然吧。 “ “老焦,现在看来,他们想对你下手,是早有准备。你要想开点,千万别……” “你是怕我自杀?” 焦鹏远轻轻颤抖了一下,又轻轻地在头发上滑动。 “你放心。现在我不会自杀,将来也不会自杀。过去我在台上,跟他们一块演 戏;以后我在台下看戏,不是更汾酒。过去有句做生意的老话,‘买的没有卖的精 ’。在政治上,我看是唱戏的没有看戏的精。你在台上演得再好,也难免被台下看 戏的人看出破绽来,给你喝个倒彩。中国的老百姓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你说我焦鹏 远是黑的就是黑的啦?只怕你越说我黑,老百姓越说我白呢。至于你怀疑他们早就 处心积虑地想整我,我倒不这样认为。不是说我们没有矛盾,我的新思路就被他们 否定了嘛。是他们没有整我的胆识,对安定团结不利嘛。 我仔细想过了,这是一场双方都没有想到的遭遇战,肩章自杀,把问题摆到了 桌面上。双方就遭遇了。如果启章不死,这场遭遇战就不会发生。“ 妻子叹息了一声。 “哎启章也是……” “人死了,就不要再说他的不是了。”焦鹏远把话题岔开,“过去,我的生命 属于这个城市,没有照顾好你。余生,我的生命就只属于你了。” “老焦,”妻子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丈夫的头发,“我们都老了。乌纱帽戴了 一辈子,怪沉的,还给他们,咱们不要了。我放心不下的是东方。他们再狠也不能 让我们焦家断子绝孙呀!… 妻子终于忍受不住,硬咽起来。 焦鹏远长叹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的孩子不比东方好,也许还更 坏,但不损毫毛,原因何在?不就因为他们还在台上嘛。我焦家门或许断子,但不 会绝孙。我听说田聪颖已经怀上了东方的孩子。我要等着抱孙子的那一天。” “老焦,小田会不会受东方的牵连?” “不会。你放心,肯定不会。就像我不会牵连你一样。这方面,东方倒有几分 像我,有风险的事,向来是自己承担。老伴,放段音乐听听吧。” 妻子抹干了老泪,轻声问:“你想听什么?中乐还是西乐?” “你把琵琶曲《十面埋伏》找出来,就听它。壮怀激烈,仰天长啸,我喜欢它 的气魄。” 很快,奔放的旋律驱散了焦鹏远心中的阴霾。他靠在沙发上倾听,恍惚中眼前 出现了持剑起舞的虞姬。 “力拨山兮气盖世……”他喃喃地吟唱,眼角滚落一颗热泪。 -------- 博览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