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姚小姐,有人替你做了担保,你可以出去了,请你在这里签个字,以保证在 我方人员请求协助调查时能够随传随到……” 我盯着那张担保证明半响,然后在丙方缓缓地落下了“姚婉琪”三个字,我没 有身份证,在16岁那年曾找人偷偷调查了“金育孤儿院”的档案,没想到在苏罂的 档案下,竟然是——失踪5 年宣告死亡。 我走出门外,外面正下着阴冷的毛毛雨,黑压压的云好似天都在哭泣一般,我 紧紧地闭着眼,心间蔓延开一种尖锐的疼痛,隐隐的,连绵不绝的……这条路,早 已由不得自己……我必须走下去,而且,要勇敢地走下去! 姚烨的车就停在警察局的门外,他打着伞走到我面前,“走吧。” 周意清的葬礼是在C 城最大的殡仪馆举行,姚烨让我换上了黑色的衣服,袖子 上别上了一块黑布,我怀着悲伤的心情与他一起步入场内,悼客象潮水一般涌到, 大门口以及灵堂前的两班鼓乐手,不换气似的吹着打着一曲哀乐。 在接近灵柩的地方,一行人悲恸地站在那里,每一双眼眸里都是最真切的伤痛。 那盛开的青竹之下,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里面,白色的花瓣一朵朵轻轻的覆在她的身 上,仿佛是怕熟睡的她着凉了一般。越是靠近,我越是感到一种恐慌,快要站不住, 我不敢相信那个水晶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多年以来照顾我的周意清,她就静静地躺 在那里,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靠在竹旁,那单薄萧瑟的身子轻合双目,我感觉有 东西从眼中掉了下来,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滴灼泪,突然间有一股心胆俱裂的觉悟, 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却也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妈……妈……”失去她的恐惧强力地撞击着我的心,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庞, 身子不住地颤抖,双腿几乎快要不听使唤地软下。 我想要扑上前去,将她的容颜牢牢地记在心底,可冷不防,我的皓腕被摄住, 我吓一跳的叫出声,差点跌倒,姚煜咆哮的声音直直逼入我的心,“谁准你来的?” 我掀起睫翼,苍白的唇蠕动,他的眸底有着浓浓的憔悴与失望,他的神情像见 到仇人瞬间狰狞而凶狠,我流着泪有点失控地吼,“姚煜,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要看妈,让我看看妈……” 姚煜忽然紧紧闭了闭眼,然后他睁开了眼睛,深黑的眼眸里蓄满泪水,俊俏的 面容上写满哀凄悲恻。忽然,他拉住我的手臂,强制的力气几乎扯断我的手骨,恶 狠狠地说,“你也配叫她妈?” 我瞬间白了脸,仿佛投身于人间炼狱……呵呵,他若想伤我,一向都是这样轻 而易举又具有杀伤力……我的知觉瞬间变得疼痛而迟钝……我茫然地抬起眼,看到 他残酷阴鸷的冷眼,那眼底写满了哀恸,写满了悲伤,仿佛在指控我的背叛…… 姚烨见状,走上前来拥住不停颤抖的我,“弟弟,今天是妈的葬礼,你就让她 送妈最后一程吧!” “不可能,任何人都可以,唯独这个女人……不可以!哥,你忘了她是害死妈 的凶手吗?你怎能将她带到这里!你怎能还相信她的鬼话?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 亲!?你们,将这个贱女人给我撵出去,滚——”他的眼眸像是冰山一般沁寒,他 的身后忽然出现几名身着黑衣的大汉,将我牢牢地抓住拖到一旁,他脸上的那抹绝 然就像剜割我胸口一般的痛,我挣扎着狂吼,“求求你,让我送妈妈最后一程……” “滚——滚出我的视线——”他愤怒的瞳孔飞速的收缩,眼底布满了血丝,手 指渐渐捏紧。 我咬着下唇,眼泪一颗颗滑下脸颊,我悲愤的不是因为他的强制,而是因为他 的误会,我歇斯底里地吼着,几近绝望,“我没有害她……我没有害妈妈……你相 信我……” 一股恶心感袭来,我的胃里又是一阵灼痛。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直觉得有一 只手抓住不停揪扯似的,翻江倒海的难受。 姚烨像是看穿了我的苍白,他冲过来,将我从那群大汉的手中拉进怀里痛苦地 吼道,“弟弟!你别这样!你为什么不相信她……你明明……” “住口!哥,你要是再帮这个贱女人,别怪我不念兄弟感情!”他像是被踩到 痛处愤怒地一拳打在姚烨的脸上,毫不在意旁人惊诧的目光,姚烨应声倒地,我的 心忽然冰冷得如同窒息了一般。 忽然,在众人倒抽气的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毫 无尊严地跪在了姚煜的面前,我盯着他的失焦的眼瞳,感到胸口渐渐淌出鲜血,如 野兽悲鸣般地哀求着,“求求你……就算是以前受过多么大的苦和折磨,我从来没 有求过一个人……但是姚煜,今天,我求你……你若真是恨我的话,你大可以放声 斥责我,大可以给我几拳,直到你满意,直到你气消为止,但你不能这样折磨我! 只要让我送妈妈最后一程,只要能让我的椎心之痛稍微减轻一些……无论你要我做 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 我就那样跪在冰冷的地上,抛下了仅有的自尊心,流着泪不停地磕着头哀求着, 我的耳畔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心里却只有一个信念,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曾为她 做过什么?但此时此刻,我要为妈妈尽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份孝……不管这份孝心 是否来得太迟……跟她一起度过的时光始终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回忆。 所以姚煜,不管你想怎样对我……为了妈妈……我一定要忍耐下去…… 姚煜看着近似疯狂的我愣了半响,忽然低下头,伸手揪住我的头发将我颓废的 头拉高,面无表情地盯住我苍白失血的容颜,一字一句地冷道,“收起你那虚伪的 眼泪,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原本,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学会沟通 和尊重,我以为你已经收敛与我为敌的心,收敛你对姚家财产的想望,我以为你最 多只是一个狡猾拜金的女人,可是没想到……你的心竟然可以恶毒成这副模样!原 来我错了……” 他缓缓地碰起我的脸,脸上讽刺地漾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靥,“你知道吗,我 差一点……就爱上你……” 他的眼底忽然流下一滴泪,疯狂得仿佛十二月的暴风雪,扯裂了我的心,折磨 着我的灵魂,紊乱的情绪狂傲且残忍地伤害着我的心灵,如排山倒海般灌入我的心 中,令我胸口禁窒而涨满苦涩。 他冷笑一声,闪耀着冷厉而桀骜的戾气,狂炽地燃烧在我的眼里,他一把将纠 缠不休的我推开转身欲走,突然间,我用尽力气抱住他的腿,“不……你听我说… …” 他却毫不留情地踹开,眼睁睁看着我踉跄地跌在坚硬的石板上,磕伤了双膝, 慢慢地淌下鲜血,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却还是别过脸去朝着那群黑衣大汉愤怒地吼 道,“将她给我拖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玷污了妈妈的灵堂!” 身体的痛楚怎堪比得上伤人的话来得更教人锥心刺骨,他的话一出口的刹那彻 底击溃了我的心……他的无情如斯、冷血彻底让我瞬间空洞的眼,凝成无生命的冰 晶,再也没有热度…… 在被拖出灵堂之前,我不再嘶吼,也不再试图要求……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用众 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幽幽地说道,“姚煜,你其实是个胆小鬼,你为什么不去查清楚 事实的真相……为什么要这样轻易地将我定罪……我恨你……” 他们将我架出了殡仪馆,我却仍旧抹着泪茫然地守在灵堂外,外面的雨越下越 大,毛毛细雨渐渐地变成了瓢泼大雨,我感到举步艰难,一股仿佛心神就要被扯出 肉体般的疼痛,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幽幽的眼眸蕴着浓浓的雾气。 忽然,一把伞为我挡去风雨,“罂……” 我抹了抹湿漉漉的脸,睁开被雨浇湿的眼,一个模糊窈窕的身影伫立在我眼前, 是小芦,她朝我伸出手,“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跟我回去吧……” “芦……”我定定地看着她,必须紧咬着牙才能忍住几欲再次夺眶而出的泪水, 痛苦地伏在她的肩膀上发出哀鸣。 “罂,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你留下来的权利……跟我回去……我会帮你想办法 洗脱罪名……” “芦,你相信我吗?我没有害死她……我没有……你知道吗,我甚至在他面前 下跪,他都不让我送妈最后一程,为什么……他不信我?”我激动地说着,似乎想 要一口气将我的不安与苦涩一次吐出。 “我相信你,别说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的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