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孟御天,我已经到达伦敦,在约翰的帮助下找到了房子,一切都好……”
“……孟御天,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我已经适应了这所学校,结交了许多来自
世界各地的学生,这里真的是所非常适合我的学校,我已经能够渐渐抛开当初作这
个决定的后悔心情……”
“……我的作品教授非常喜欢,他将我的作品推荐参加了双年艺术展……”
“……孟御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卖出了我的第—个作品,买主是个很有
名的收藏家哦……”
“……孟御天,我在VERSACE 找了份兼职,专门设计家居产品,我做得不错,
老板很喜欢我,问我毕业后是否有意留下来……”
“……孟御天,我和两个同学一起成立了一个设计工作室,刚开始的时候比较
艰难,但是现在,我们的客户渐渐多了起来……”
“……孟御天,学校放假了,我好想回来看你,但是工作室刚刚接了一个大单
子,这个单子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大家都希望能够做好它……”
“……孟御天,今天我毕业了,这是我的毕业照,我看起来变化很大是不是,
我自己也觉得,这四年里,我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对于四年前的决定,我现在一
点都不后悔,一点都不。你现在好吗?我得不到你的只字片言,只能从洁衣她们那
里探知你的消息,给我个电话好吗……”
“……孟御天,今天我们的工作室正式注册成公司,并以工作室的名称成立了
家居品牌……”
“……孟御天,约翰加人我们的公司,用他的名字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现
在,我们已经有了服装、家居两大部分,年底,我们计划开第一家专卖店……”
“……公司新增加了建筑设计部门,对于这个部门的前景,我们十分看好,正
准备开发一栋大楼,估计投资不会少于一亿英镑……”
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笑眉寄来的信,邮戳有时候是巴黎,有时候是米兰,有
时候是洛杉矶,有时候是纽约,有时候是东京,有时候是香港……转眼,笑眉离开
已经七年了。七年里,她从未间断过给孟御天写信,只是,孟御天从来未曾回她一
封。
正如孟氏夫妇当初预测的那般,笑眉飞得很高,飞得很远,飞得很精彩,但是,
他们却预测不到,儿子的目光,是否还在笑眉的身上?
孟御天毕业后,出乎意料没有离开孟家自立门户,而是进了孟氏,成为孟隐浪
的得力臂膀。有他的加入,孟氏如虎添翼。无论是领导才能或是魄力手段,他都远
胜父亲许多,加入孟氏仅一年,他成功地将孟氏彻底改造。毫不留情将一些遗老踢
出局,大刀阔斧切除了长久以来困扰孟氏的毒瘤,堵住家大业大难免产生的种种弊
病漏洞,稳住了因为扩展太快而已经摇摇欲坠的融资危机,为孟氏朝新阶段的发展
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几年下来,孟氏的规模已比当初翻了几番,两年前开始进军国
际市场,如今已经成为一家国际知名的跨国企业。
如果他不进孟氏,而是自立门户的话,他绝对是孟氏未来五年内最危险的竞争
对手。但是他却选择了孟氏。
先破再立,这个难度远远大于白手起家。孟隐浪当初用这个挑战留住了孟御天。
只是,孟御天并不知道,孟隐浪曾给笑眉写过信,问笑眉如何能够留住孟御天,笑
眉如是回答。事实证明,那个女孩真的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这个难以捉摸的儿
子。
七年时间,足以忘记一个人许多次。
七年时间,也足以分开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许多次。
而当初他们分开时,感情还只是刚刚起步,甚至连热烈都谈不上。分开七年,
两人间如果还存在感情的话,真是上帝也要惊讶了。
这几年,孟御天甚少提起过笑眉,也不曾跟笑眉联系过,对于其他女人却来者
不拒。他的身边不乏女人,也不乏在他身边停驻的,就像现在这一个,同儿子的关
系已经维系了一年多,甚至比笑眉当初与孟御天在一起还长,令孟隐浪也开始在心
里做好接纳这个女孩做他未来的儿媳妇的准备。
只是,有时候想起那个远在伦敦的女孩子,想起那张笑脸,总是会有些遗憾。
在心底,孟隐浪还是认为,那女孩和儿子最相配。
“小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孟隐浪走进孟御天的办公室,却见儿子正在发呆。
“怎么了?”他走过去,“身体不舒服?”为了一个投资三十亿的大单子,儿子已
经一个月没好好睡过吃过了,老婆心疼得要死,说什么都要他今天把儿子架回家去
吃顿饭。
“我没事。”孟御天回过神,将手里正在看的一封信仔细折起,收进抽屉里。
“今天不行,我要加班。”
“那是什么?”孟隐浪盯着他的抽屉看。直觉儿子的反常同那封信有关。
“她写来的信。”孟御天也不隐瞒。
“笑眉?”孟隐浪挑起了眉,目光在孟御天脸上梭巡,“关于什么?不会是…
…她要结婚了?”他的声音蓦然有些失控地拔高起来。前一阵听约翰说有个男人追
笑眉追得很紧,真令人担心。
“不是。”孟御天笑了笑,“是她要回来了。”
“回来?”孟隐浪的声音再度失控。
“是啊,回来跟我抢这个三十亿的单子。”孟御天脸上还是带着笑,而孟隐浪
却呆住了。
他在儿子眼中看见了久违的光芒,有多少年没见到了,那种因为挑战来临而令
他兴奋起来的光芒。
笑眉回来了。原因有二。一,公司要在中国建立分公司,她回国来筹建。二,
她的公司终于能够与孟氏面对面一较高低。
这个三十亿的单子,她的公司是孟氏惟一的竞争对手。
以前,公司虽然成功,但是同孟氏相比,还是处于两个级别,不要说竞争,连
同台登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的竞争,公司也知道能赢的机会极微,但是,对于公司来说,能入围竞争,
已经是意义非凡,代表公司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里程。
于是她回来了,终于能够回来了,能够成为孟御天的对手,她才回来。这是她
七年来的目标。
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时期的竞争对手,说自己是旧
交,前台小姐明显用不相信的眼神来看她,告诉他总经理不在。
“那么,”笑眉摘下墨镜,露出双神采飞扬的眼眸,笑吟吟地问,“麻烦你帮
我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前台小姐就这么折服在那双爱笑的眼眸,打电话上去问总经理秘书:
他要到下午才回来,具体时间不知。而现在才早上十一点。
没有见到她,笑眉不甘心走,巴巴地等在大堂里。
这样贸贸然地跑来,还拖着行李。她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一下飞机,她就管
不住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见他一面。所以她就来了,都没有考虑过他是否会在。
七年不算短,她改变了许多。只是,对他的那份迷恋,却好像停留在七年前,
不曾改变。七年前两人的相处,好像就在眼前,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刻骨。没有刻
意去保存这段久远前的爱情,它就这么牢牢地盘恒在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即使她遭遇了那么多事情,遇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是,爱情,好像就是留在了七
年前,留在那个十九岁男孩的身上,从来没有带走过。
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好奇地看看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她一眼。因她是那种很显眼的
女性。虽然算不上十分美丽,但是她的举止、她的神态却无意间散发种动人的魅力,
很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每个过往的人看,却不令人觉得
尴尬,反而会忍不住朝她露出笑容。
时差的关系,她等着等着竟等得睡着了。直到前台小姐摇着她将她摇醒。“肖
小姐,快起来,总经理的车已经到门口了。”
笑眉怔了两秒钟,蓦然绽出笑容。那笑容里的快乐竟感染了前台小姐,令她不
由随着笑起来。
她忽然紧张起来。摸摸头发拉拉衣服,站着竟有些手足无措。然后,他走进来,
身旁随了一群人,没有看见她,侧头同旁边人说着什么,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七年未见,他改变了许多,从一个十九岁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子,也,更
增魅力。
她张口欲呼,却忽然发不出声音来,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乍见他的那种震撼,
竟比她设想过千万遍的还要厉害千万倍。她甚至都透不过气来,甚至都无法思考,
脑子里嗡嗡嗡地想,思路在瘫痪。而心脏,跳得快蹦出胸腔了。
“总经理。”替她开口唤住他的竟是那个前台小姐。
人群停住,他在人群里回过头来,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再回到了她的身上。然
后,他的眉间拢起,仿佛从记忆里搜索着什么。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心在狂跳。
眉一挑,脚跟一转,他朝她走过来。目光上上下下地梭巡她全身。笑眉想对他
露出笑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了。
“这位小姐等您很久了。”前台小姐在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满世界只有那
双深邃的眼眸。他停在面前,她的视线被两片性感的唇吸引,不能自拔。
有些迟疑地,他的声音从那唇片里发出:
“笑……眉?”
没有预计的惊喜,他的表情除了初见的不确定外,竟是冷静到了极点,没有丝
毫情绪的动摇。
像被淋了桶冰水,笑眉觉得寒意从头到脚,贯穿每个神经。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声音里只有客套,目光落在旁边的行李上,“从机
场直接过来?累了吧?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有空我们再碰头?”全是客套的话,
听不出丝毫真诚。
笑眉怔怔地望着他,眼前的这个男子,仿佛陌生人般,他看她的目光里,找不
到丝毫往日的情意。她嗓子口仿佛压迫了巨石般辛苦,眼睛发酸,蓦然低头,在泪
水落下前,她艰难地挤出句话:“好,有空……再联络。”逃一般地,她逃离了他
的身边。
我要告诉你,我不会等你……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对你还有感情,而你也是,
我们再重新开始……
他的话犹在耳旁,而他的心,竟然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而她,却比七年前,更加炽热。
是她太天真了,七年时间,足够今世界翻天覆地,何况是爱情。
七年时间,也足够创造奇迹。洁衣和容桂京就是。
“你那是什么表情?”洁衣有些不悦地打了笑眉一拳,“干吗?我跟这家伙在
一起很奇怪吗?”
“我以为……”笑眉傻傻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容桂京和洁衣同时伸手过来敲她脑袋,笑眉唉唉痛叫着躲到余宝宝后面。“是
很奇怪嘛,你们以前像冤家一样,人家心里一时不适都不行吗?”
“好啦好啦!”余宝宝打圆场,“还有一个人呢?”
“那家伙!”容桂京哼了声,“工作狂一个,答应来,谁知道会不会又像上次
一样中途变卦。”
他要来?笑眉心蓦然一悸。
“他现在还好吗?”本想忍住不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问事业,还是感情?”容桂京笑得有些狡猾。他变化也很大,昔日的金发
不见,痞痞的表情被稳重成熟所替代,换成了整齐的黑色短发,乍一见面,笑眉差
点认不出来。但他现在这么一笑,竟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将当年那些年少的回忆也
带了回来,令笑眉竟然有些伤感起来。
“算了,还是都不问了比较好。”
容桂京怔了怔,看看洁衣,洁衣皱起眉。
“你见过他了,是不是?”洁衣问。
笑眉点点头。“今天下午,在他公司楼下大堂里。”
“你……”洁衣一把攥住她的肩膀,语气有些激动,“你不要跟我说,你对他
还……”
“和七年前一样。”笑眉笑着道。
“我们还以为……”洁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为七年时间应该令我将他忘记了,是不是?就像他忘记我一样?”笑眉还
是笑着,“时间,并不能够改变一切,也不能够改变所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并
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但是,七年来,他好像始终在我身边一般,我对他的感情,丝
毫没有减淡,反而更浓,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说什么
都已经晚了,是不是?”她叹了口气,“好啦,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啦,我死不了
的,嗯?”
“其实,”容桂京迟疑道,“你如果有心,还是有机会的,他毕竟还未娶妻。”
“算了。”她此刻的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疲惫即使是在七年里她碰
到最困难的事情时,都不曾有过。她的心好似在今天下午大堂里那一面后,悄悄地
灰了。不是爱情死了,而是争取爱情的斗志死了。
“上个月校庆,我碰到校长。”余宝宝忽然道,“他还记得你呢,笑眉。知道
吗?他好得意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当然,他那天喝多了,呵呵。他说啊,当初,你
那个奖学金本来是要给孟御天的,但是,他却故意给了你。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
做?”
“为什么?”洁衣和容桂京异口同声问。
“他说啊,他当初给你面试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孟御天好像,心想,如果这个
学校存在两个孟御天那样的人物,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四人同时想起当年在星宝学院的事情,相视一笑,同声道:“那个老狐狸!”
“真怀念当初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啊!”洁衣感叹,“不过,当时那种贵族和
草根的敌对,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好幼稚。”
“是啊,笑眉走后没到一年,两大集团就正式宣告崩溃,当时还觉得挺不可思
议的。”
“说起来,笑眉还是功不可没。虽然这个家伙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追——男——
人!”量后三个字经由三人异口同声而出,面面相觑之后,是哄堂大笑。
“笑眉,”余宝宝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拿出你当年追他的勇气,再来一次,
你当年走的时候,不也说,等你变成令他刮目相看的女孩子后,再回来,和他重新
开始?他虽然没有等你,但是,你也不是全无胜算?是不是?只要他一日未成家,
你们还是有机会重新开始,是不是?否则,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如
果你今天就这么放弃了,当初你与他分手出国去的牺牲,岂不变得毫无意义?想想
看,想想看,笑眉!”
笑眉的眼眸,随着余宝宝的话一点点燃烧了起来。
容桂京的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忽然将电话塞入笑眉手里。“是
他,你同他说。”三人齐齐用眼神催她开口。
“你好。”她的声音有些涩。
“你好。”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来十分遥远。
“你在哪里?”
“在公司。”
“加班?”
“是。抱歉,我不能来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还是那种客套的语调,然后他
挂了电话。
笑眉怔怔地握着电话,看着眼前三双担忧的眼眸。蓦然,她将电话塞回容桂京
手里,拎起背包。
“去哪里?”洁衣拽住她。
她回头,眼眸中光芒熠熠。“去找他!现在!”
“我送你!”容桂京道。
“不用,让我自己去!”笑眉挥挥手,跑着去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她的背影,过了片刻,余宝宝方才笑道:“她又回来了,是不
是?”
“是啊,其实,她本来就没有变多少,还是像当年那样白痴!”洁衣道。
“我现在倒有些担心御天了。”容桂京笑道。
他们聚会的地方离孟御天的公司只有三条街,笑眉等不及计程车,直接跑着过
去。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跑得飞快,心中如同岩浆般沸腾灼热。这股激情,比
之回国的电机上,比之从机场直接奔赴他的公司的路上,比之在大堂等待他三个小
时的时间里,更加激昂,更加急切。回忆一幕幕在眼前出现,又随着夜风飘散去,
现在,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否则,她回来做什么?她回来,就是为了同他重新开
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绝对不能放弃!
“小姐,请你坐8 号电梯,到十楼,出门左拐,到底便是总经理办公室。”保
安在征得孟御天的同意后,为笑眉指路。
笑眉道声谢,在保安好奇的目光中踏人电梯。电梯飞快朝上攀升,她的心跳也
急剧加速。
叮!电梯到达十楼,门开,她跨出电梯。走廊尽头,微启的门,透出柔和的灯
光。她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去。寂静中,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耳膜鼓动的声音。咚!
咚!咚!咚!一声声,砸在她的胸口。伸出手,她的手在发抖。
叩叩。
“请进。”那个令人目眩的磁性声音响起,她不由再深深吸了口气,毅然推门
进去。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头也没抬。“坐吧!稍等我五分钟。”
她默默坐下来;他专注地继续看手里的文件,没有注意她肆无忌惮专注于他脸
上的目光。终于,他看完了,签了字,将文件朝旁一丢,抬起头来看她。
“有事?”他甚至都没有起身,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远远地对着她说话。
笑眉起身,走到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目视着他,道:“我来,是想同你谈
个交易。”
他的眉尾微挑,眼中流露出兴味的神色。但他没做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十月十五日那天,你得不到那个单子,你要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眼眸一沉,修长的十指交握,顶住下巴。蓦然,那薄唇边绽开笑意,竟是
充满了嘲弄。“好。你的挑战我接收了。如果十月十五日那天,我得不到那个单子,
一切听凭你处置。”
目送笑眉雄纠纠气昂昂离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现出了奇异的光芒。
“我倒是很期待,你如何抢去这笔单子?”他低喃,唇角抿出柔和的线条,这
次他的笑容里不再有嘲弄。
笑眉从头到尾都没有胜算。这笔单子早就内定好了,归孟氏所有。在她还未参
战之前,孟氏已经同对方谈妥了一切条件,只等签约。这是笑眉做好了一切周详的
准备,准备同孟氏一决死战后,得到的消息。
十月十四日晚,笑眉、余宝宝、洁衣、容桂京再度聚头,孟御天居然也到场了。
“明天就要签约了,你的进展呢?”他从酒杯后头看着笑眉问道,唇边噙着笑。
“不劳挂心,我自有办法。”她答得好轻松,丝毫看不出做作。
孟御天皱起了眉。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出笑眉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回败局。
头好重,重得好似五指山压在上头一般。微微一动,穿颅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
令他痛得呻吟出声来。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多年前,那个女孩离他而去,有段日子,他因无法
忍受思念的煎熬,曾经历过这种感觉,这种叫宿醉的感觉。
他怎会又喝醉了?依稀记得,他昨夜并没有喝很多,但是,头为何会这么痛,
痛得好似要裂开来了般。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发觉眼皮重得好似黏在了一起。
他放弃挣扎,再度沉入梦乡。
好似又睡了许久,但是心底有个不安隐隐地骚扰着他,令他无法安心人眠。蓦
然,他睁开眼睛。想起来了,今天,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同要去签。
今日是他与她的决战日。
他蓦然起身,却又在天旋地转的剧烈头痛下重重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旁轻道,即便如此,还是刺激了他脆弱的耳
膜,令他头痛更剧。他掩住双耳,呻吟出声。
笑眉叹息,将冰袋覆上他的额头,希望能够减轻他的痛苦。没想到他那么不胜
酒力,早知道就不给他喝那种酒了,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的耶……昨晚吐了个稀里
哗啦,今早又头痛成这样……好可怜,唇都白了,脸色还青着……第一次见他如此
狼狈,他始终维持着完美少爷的形象,今日却如此地……如果他醒来发觉自己此时
的样子,是不是会气疯了?还是继续保持面无表情?
他蓦然睁开眼睛,与她眼对眼。
笑眉大叫一声朝后跌退。他醒了!
他扶住了额,虚弱地低喃:“拜托轻声点,我的头都快被你叫裂了。”
他似乎还不是很清醒,对于她出现在他旁边,他居然没什么反应。
“我要洗个澡。”他继续自言自语,撑起身子,却又忍不住“啊”地低吟了声,
摇摇欲坠。笑眉慌忙伸以援手,带着愧疚的心情。
他虚弱地靠在她身上,犹带酒气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颈畔,酥麻的感觉从那里
传遍全身每个细胞,她发抖了。
“现在几点了?”他的声音软软的,丝毫不似她所认识的那个孟御天。心虚的
表情虽然立刻出现在笑眉脸上,心底却为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窃喜。原来,
喝醉酒后的他竟是如此可爱。
“下午三点,十月十五日。”
他沉默了片刻。
“哦,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还是软软的。
“嗯。”笑眉心虚地偷窥他的侧面。
“这就是你的办法,”他似乎渐渐在恢复清醒,脑子也开始能够思考问题,一
眼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我们只是约好,让你在今天无法得到那笔单子,又没有说我一定要抢到那单
子才算赢。”她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心虚。
他侧目看她。过了片刻,一声低笑忽然溢出唇角。
没想他聪明一世,居然会栽在她这么拙劣的伎俩下!她一开始就在误导他!因
他太期待她能够有出乎意料的表现,因他一开始就对她评价过高,所以他只想着她
会用什么方式来抢夺那笔单子,却没想到她居然只要阻止他去签约就算胜了那个赌
约!
丢了那么重要的单子,他居然还这样笑个不停,笑得笑眉背后寒毛倒竖。他莫
不是气疯了,怒极反笑?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蓦然收住笑声,问道。他酒量不错,能将他整得如此
痛苦的酒,他倒是很好奇。
这个人,刚刚失去三十亿的大单子,弄不好明天就会被董事会踢出局,居然一
点都不担心,倒反而有空来问她给他喝了什么?
“呃,那个,是我自己用七种烈酒调成的……”即使是约翰那种酒王也是两杯
倒,所以她才会那么自信地用来迷醉他。
“你倒不怕让我酒精中毒!”他冷哼,“为了达到目的,你倒是不择手段!”
目光下滑,他的眼眸一沉。
他,居然一丝不挂。方才顾着头痛,竟没有发觉。
他的目光调到笑眉的脸上,笑眉已经退离他三米远,心虚地对着他傻笑,企图
蒙混过关。“你自己说的,输了任我处置。”
“我想,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我应该还没输吧!”他冷笑。
“你喝醉了,吐了一身。”她还在垂死挣扎。
“你根本就是怕我逃走吧!”他一眼看穿她的谎言,“我想,我的衣服现在肯
定不在这里,”他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这里肯定也没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嗯?”
唉!真是一点都瞒不过他!笑眉放弃。“容桂京明天早上才会来,把你的衣服
带来。”
他挑眉,似笑非笑。连容桂京都同她串通一气了?
“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见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恐怖脸
色,不禁阵脚大乱。“我、我知道,你会生气是肯定的,那笔单子那么重要……但
是,我也没有办法……那么多年,你都没有给我写过信打过电话,七年也不算短了
……我回来,你好像把我当成陌生人,我的心里真的好慌……我知道我是做得太过
分,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我、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
…”泪水蓦然模糊了眼眸,她说得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哽咽道,“我对你的心意
依然如七年前一样,为了能够兑现当初的诺言,我一直忍耐着不敢回来见你,好不
容易我能够回来了,你却已经对我、对我……”
“我从来不曾要求过你成为什么,七年前你不懂,所以我同你分手,没想到七
年后,你依然不懂。”
笑眉抬眸看他,泪眼迷离。
“我很生气。”他垂着头,“如果你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我不生气,但是你
居然为了我,为了能够与我抗衡而那么做,一去七年,让我生了七年的气,你说,
这口气,我怎会轻易咽下?”
“你、你是故意的?”笑眉蓦然睁大了双眼,笑意已经控制不住爬上嘴角。
“我就是!怎样?”他那赌气的口吻,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岁那年,吃约翰的醋
时……“喂!你不要过来,我没说原谅你!”
“没关系。”笑眉像只小猫一般赖在他身上。
“我还没消气!”
“没关系。”笑眉的脸已经埋到了他的脖颈里。
“我还要气很久!”
“没关系。”她死死地巴住他,不给他机会将她推开。
“你不要耍无赖,我会看不起你!”
“没关系。”
“随便你啦!”他赌气将脸别到一边去。
“还生气啊?”笑眉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笑嘻嘻道。他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还是喜欢他这样,更真实。
刚才还哭得惨兮兮,现在又笑得这么开心,女人!还是跟当年一样白痴!虽然
长大了,成熟漂亮了,心智却没怎么长。
“你也吓到我了,就算扯平好不好?知道吗?你啊,都不用生气,只要像那日
在大堂里一样,对我好似对待陌生人一般,客套地笑,客套地说话,就足够令我心
碎了,那几天,我差点就心灰意冷了……”她又想哭了,看见他,心情就很难平静
下来。“我现在才知道,如果你不给我机会的话,我就是再努力也没用……”
“但是,我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他忽然道,似笑非笑地看着笑眉,
“你说,你自己闯的祸,要怎么来补偿我?”
“那个、那个,要不,你就当做是给我的嫁妆算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忽
然发觉自己说得不妥,羞红了脸。
“小无赖!这个嫁妆嫁十个公主都够了。”他戏谑地将她又羞又恼又气又急的
表情全部收进眼底,坏坏的笑容爬上了眉梢唇角,“我个人倒是比较偏向于……以
身相许。”
笑眉蓦然溢出一声惊叫,想要逃走,却被他一翻身牢牢地压在了下面,双手扣
在头上,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笑得好狡猾地道:“当初脱我衣服时就该想到后果的,
是不是?”
笑眉的脸已经是红番茄了。
“跟你开玩笑的,”他敛了笑,正经道,“只是想吻你罢了,好吗?”
只是一个吻便够了吗?
事实证明,他太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太低估了七年未见昕囤积的热情,太轻
忽自己赤身裸钵对笑眉的诱惑,也忽略了这七年时间,足以令一个青涩的少女成长
为一个诱人的红苹果。
呵呵,只是一个吻,远远不够。这个男人冷漠外表下的热情,彻夜都难以宣泄
尽。
容桂京如约而来,悄悄留下衣物,悄悄离去。
床上,一对人儿,如同交颈天鹅,沐浴在暖暖的晨光下,睡得幸福而疲倦。
孟御天果然被董事会踢出了孟氏。孟隐浪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董事会作出这个
决定。当一切已成定局,他面对所有董事,只能说:“用不了几年,你们会为自己
今天放虎出笼的愚行后悔。”
事实证明,孟御天的价值,远不只这三十亿!三年后,御天集团崛起,成为孟
氏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孟隐浪曾经不止一次怀疑,那小子是否又利用了笑眉?他在孟氏呆了四年,孟
氏蒸蒸日上,他的乐趣也渐渐减弱,于是他故意丢掉了三十亿,既得回了自由,又
娶到了老婆,赚了个钵满瓢满。事实如何,他没有勇气问儿子,怕自己的心脏承受
不了事实。
“肖——笑——眉!”容桂京与洁衣在门口就听见冲天的咆哮声。
“孟御天?”洁衣不确定地问丈夫。
“好像……”容桂京也不确定。
“难道是——”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冲了进去,客厅里已经没了主角的影
子,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坐在一个英俊的鬼佬膝盖上,看见他们进来,鬼佬
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嗨!”
“约翰?”洁衣和容桂京齐声呐喊,洁衣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男孩从约翰的怀
里夺过。
“孟笑天,你爹娘呢?”
酷似孟御天的脸上挂着笑眉的招牌笑容,眉弯弯,眼弯弯,嘴弯弯,小男孩指
指楼上,“爹地气疯了,妈咪在替他消火呢!”
“又是你!”洁衣叹息。只要看到约翰,不用问也知道那对天才夫妻又在为哪
桩事情起冲突。
话说,两年前,已经育有一个三岁儿子的肖笑眉与孟御天终于结婚了。
而那场婚礼,也是一个三岁男孩与一个三十岁男人命运相逢的时刻。
三岁的孟笑天一见钟情爱上了三十岁的约翰。
情形,正与当年笑眉和孟御天一样。历史,开始重演。只是,这种角色的搭配,
令孟御天无法忍受,笑眉却完全站在儿子一边。
“爱情根本不需要标准!如果我当年也顾虑那么多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
起,儿子!追求爱情就要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像当年妈咪一
样!”
“是!妈咪!”
“肖——笑——眉!”每逢这时,无能为力的孟御天只能用咆哮来表达不满。
这,也是目前以来会令他失控的惟一原因。
“约翰,你稍微有点良心好吗?他才五岁。”洁衣无奈道。
“我明白我明白。”约翰笑眯眯地举手以示清白。
孟笑天转转眼珠,爬到他的腿上,飞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约翰愣住。洁衣愣住。容桂京愣住。
“孟——笑——天!”刚刚消了火从楼上下来的孟御天再度爆发。
“约翰,快!带笑天走!”笑眉跳到老公背上,用力制住暴跳如雷的猛虎。
约翰见势不妙,只能挟孟笑天落逃。
“约翰,那是笑天的初吻哦,你要负责哦!”笑眉在他背后大喊大叫。
约翰侧目,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开玩笑的吧?”他竟有些心惊胆战。
“你说呢?”小男孩展颜一笑。
约翰苦笑起来。
惨了。这是他此刻脑子里惟一的念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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