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二十岁的巴黎(4) 我又在专门刊登英文分类广告的FUSAC 月刊上找房。在Housing Offers?Paris 一栏,房租从每周15欧元到每月15欧元不等。我用红笔把便宜的都打上勾,然后 一个接一个打电话联系。因为FUSAC 每月15日出版,我拿到最新一期FUSAC 的时 候,已经距离出版两周有余,所以几乎每打一个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租出去 了!”有时还加上一句“你早干什么去啦?”真是冤枉! 周日寂静的美国教堂,依稀可见一周以来残留的个人广告。 也有一些房子并没有那么快成交。比如,“某男士提供免费房间给说英语的 年轻女学生,以换取英语课程。”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尝试,因为一来我的英文 还没有达到为人师的水平,二来年轻女学生以英语课程换取男士的免费房间,这 当中未免透着几分古怪。果然,同样的一则广告在下几期的FUSAC 上又出现了, 但愿这位先生尽快找到理想的老师。 再比如,“画家愿与会说英语、对艺术与文学感兴趣的女学生分享她可爱的 别墅与花园。安静友好的氛围,最适于读书、写作、学法语。”我一看怦然心动, 拨通了电话。女画家语速极快,反复强调她乐善好施,绝不以赢利为目的,因此 必须挑选合适人选。她盘问了我的国籍年龄、就读学校、兴趣爱好,甚至父母双 亲的工作,表示满意后约我在她的花园喝咖啡,谈论艺术人生,再商量商量搬家 的事。我实在忍不住,快刀斩乱麻地问她租金几何。画家诗意地回答道,每月6 00欧元,你就可以欣赏到塞纳河畔最美的风景,还可以与另外几个住在我这儿 的可爱青年谈天说地。听到这个数目,我心说算了,还是脚踏实地为妙,塞纳河 的风景、可爱的青年,都暂且先一边儿歇着去吧。 日复一日,我奔波,我奔波,寻房如此心切,几乎丧失了理智。去学校注册 那天,遇到一位自称本校师哥的中国人,说他认识一位搞慈善的法国老太太,欢 迎学生寄宿,每月只需2 欧元,地点是市中心的六区。我一听欢欣鼓舞,问什么 时候能去看看房子。师哥说马上就可以啊,不过他要先到某地办事,半小时就完。 我便跟着他在错综复杂的地铁里七绕八绕——那是我第一次坐地铁,逃票进去的。 等他办完事早已不止半小时,天已渐黑,我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这时才警觉起 来,问是不是可以马上去看房。他看了看表,说哎呀来不及了,我还有个约会。 我说那你先送我回去。他说,不行,约会怎么能迟到呢,等我约会完了再带你去 看房吧。我急了,说不管什么房子都不看了,立刻送我回去。我声音越提越高, 已经有人朝我们这边张望了。他一看架势不对,说好好好,送你回去呗。最后到 达的地铁站,离Aloha Hostel还有一两里路,不过好歹我认识路了。他笑眯眯 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回旅馆啊?”我说谢谢不用,转身疾走。走了几十米,回 头看看他有没有在跟踪,确定没有后我破口大骂:“猪头!狗屎!民族败类!” 回到旅馆,大帅被我吓了一跳。我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脸红脖子粗,一副要杀人 的模样儿。 Aloha Hostel的室友们流连于卢浮宫价值连城的名画前,我则流连于使馆 教育处破烂的布告栏前;室友们徜徉在香榭丽舍大街,我则徜徉在中国城,看见 墙上贴着什么东西就扑过去。15欧元一张的电话卡已经用去两张,不少广告上留 的电话号码是永远的“请留言”,当然留了言也不会有人回,还有的干脆查无此 号。 就这样奔走寻觅,直至崩溃的边缘,我才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两位师姐即将 回国,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看看她们的房,我快马加鞭就去了。一看,房东一家是 温州人,住东头。西头是一间大屋,中间自己砌出一块独立的小屋,小屋里已经 住了一个男生。大屋剩余部分并排搁着两张床,《一夜风流》里克拉克·盖博用 的耶利亚墙——一幅大厚帘子——把小屋与两张床隔离开。厨房在东西头之间, 那股子怪味道三里之外都能闻到。师姐说房东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女房东比祥林 嫂略为啰嗦些,男房东会出其不意地推开西屋门朝里看。而且呢,你必须先交两 个月的押金,约定在这里住满一年,房东才会给你开住房证明以便你到警察局办 理居留许可(没这玩意儿三个月签证到期后在巴黎的停留就是违法的),住不满 一年,押金就没了。她们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痛一下。我想象自己在这股味道 里住满了一年后的模样,爸爸妈妈会不会以为从巴黎飞回了一只大苍蝇呢?可是, 我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呢?想到这儿,我几乎是含泪说出了“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