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二十岁的巴黎(48) 不敢找电棍解气,只好狠狠踢了两脚沙发。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迷迷糊糊 听见门口有很大响动,还有丹丹呼哧呼哧的粗气声。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不 料第二天早上一看,厅里竟然多了个沙发!我知道这屋子丹丹租下来的时候是不 带家具的,她费了很多心血到宜家买床和柜子什么的,又和陆征辛辛苦苦装起来 ;可是,还是有很多小件就是晚上下班的路上拾回来的——周四是我们这一片丢 大件垃圾的日子。有一回她拣了一个电视机,可惜看不了,气得我俩大骂法国人 抠,东西用到不能用了才丢出来(后来还是丹丹自己到网上买了个二手的)。此 外,还拣了两把椅子,椅面子的漆皮稍有点破,还有一个鞋架子,还有一个大圆 桌面,因为还没有拣到合适的支架,现在还靠墙站着。我知道丹丹虽瘦,力气不 小,瓶盖子打不开让她开,有时候陆征被她亲热地拧一下会痛得掉眼泪(什么叫 人不可貌相哩?我怎么还敢和她打架哩?),可是这沙发,也太夸张了吧!全是 木头的,死沉,推都推不动,怎么整的。 后来一问,丹丹说:“在街上看到这沙发不错,刚抬起一个角,后面来了个 阿拉伯人,‘小妞小妞’地叫。我搬沙发前把电棒放包里了,心一慌,腾一下就 把它抱起来了,一口气走到家门口,还上了三楼。哎呀呀,想起来真后怕,那个 人长得很凶呢!”我心说那人再凶也不敢欺负你啊,他在后面可能都吓懵了。 有一次我把房门钥匙丢了,无奈,只好跋涉到丹丹的餐馆去拿她的先用。我 在店里站了大约2 分钟。这2 分钟里,丹丹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机会。这家馆子装 修得不错,木桌椅,屏风,盆景。因为地方稍背,客人不算很多,可这样也足够 了——这么大一爿店,只得老板加老板娘加丹丹三个人,老板主厨,老板娘除了 给他打下手外还要收银兼主持大局,因此招待客人的实际上只有丹丹一人。只见 她梳一马尾巴,白衬衫是工作服,倒比平日更像个学生。她窜前窜后,一刻不停 地点菜、上菜、递账单、收拾桌子,遇到熟客要寒暄,遇到嬉皮笑脸的也要敷衍, 遇到脾气不好的更要赔小心。我在旁边都看呆了,知道这还远远不是全部,还要 加上开门前的准备、关门后的收场…… 丹丹终于得空儿过来拿了外套把钥匙找给我。在那几分钟内,从未有过的, 我突然特别想和她多聊几句。我终于知道她虽然一天到晚嘴皮子动不停,可是也 许没有一句是她真正想说的,总是稀奇古怪的菜名和言不由衷的客套。属于她自 己的时间,也就是12点钟以后的那一点吧。可是没聊几句,老板娘就过来了,横 眉立目的。丹丹马上挽起老板娘的胳膊,让我“跟姐打个招呼”,然后一阵风似 的把她撮走了。我也只好走了。以前丹丹嫌我做的菜污染她的视觉和嗅觉,会时 不时带菜回来改善我的伙食。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我不忍心让丹丹再带任何 东西回来。 某个周日,我正在Telecom 避难。接到一个电话,一听却是陆征,我挺纳闷 儿。只听陆征在那边支吾半晌,才说:“凡凡,你和丹丹是好姐妹……”我心说, 这个说法从何而来?再听下去:“麻麻麻烦你转告她……”“怎么啦?”“我得 和她分分分手。”我吃了一惊,声音都尖了:“什么?”“我要和丹丹分手。” “你说什么呢?你发疯啦?你有本事自己找她说去,做都做得出来,还怕什么说? 丹丹真是看走了眼……”我火冒了八丈,冲着手机就嚷嚷起来。 手机那边一片沉默,等我所能想到的说词都用完了,才传来陆征闷闷的声音, 像是闷着一包的辛酸,这不是我所知道的陆征,他一向是嬉皮笑脸的。他说: “就麻烦你这一次。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我和丹丹就住这里。 我没这个勇气。可是两个穷学生,从早到晚,打工上课两头跑,真是苦不堪 言。苦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觉得有希望。我们俩去年就申请了一次学校,都没有 申请上,还不知道今年会怎样,就算申请上了也不知道会怎样……其实这样对丹 丹也好,她依靠不了我,我帮不了她。”我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