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二十岁的巴黎(64) 后来有一次,一起去酒吧,一留神发现Suey一杯接一杯地喝,喝的都是果汁, 一行人也没有劝她喝酒。原来Suey竟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滴酒不沾。不仅如此, 她每天要做三次祷告,五体投地的那种祷告。三次的时间原则上是固定的,但是 这里不比埃及,不太可能上了一半的课自己出去祷告,于是她特意打国际电话到 埃及总部,申请修改祷告的时间,得到批准。最后一次定在半夜12点,有时候困 了会上了闹铃先睡,睡到12点再起来祷告。她还去找系主任寻求场所上的帮助, 系主任给了她放置办公用品等杂物的小房间的钥匙,如果在学校的时候需要祷告, 她可以去那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 后来告诉老六,老六说,哎哟那个样儿的也可以是穆斯林啊。我说当然,不 一定是戴头巾的(学校里有阿尔及利亚、马来西亚的两个女生戴简易头巾,说实 话我原先都不知道在这两个国家穆斯林是大族)。并且戴头巾的也不见得就是穆 斯林,比方说先前提过的好邻居Sami,戴那么老大的包头巾,那么老厚的胡子, 头发两个月才洗、一辈子都不剪的,他却是印度教。然而我们也有其他的印度同 学,不戴头巾也不留胡子,小平头剪得和其余男生一样。所以说世界之大,就像 罗大佑所唱的,“总有你所不了解的事”。 Gregory 在MBC 为数不多的男生当中算是个帅小伙(也就是说他比Philippe 略帅),外加口才不错,特别能侃,爱和女孩子扎堆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头 发捋来捋去,把一群小姑娘逗得前仰后合。石玮说他“总以为自己是唐伯虎啊”。 头一回自我介绍,Gregory 说他到法国念书的目的有二,一是念书,二是诚 心寻找意中人、共结连理。台下噗嗤声一片,觉得“共结连理”是假,“万花丛 中过,片叶不沾身”是真,反正巴黎多的是莺莺燕燕。笑得最厉害的是法国姑娘 Irena 。Irena 是高个子,比Gregory 高半个头,性格大大咧咧,上课插科打诨, 和老师斗嘴,走路如风,笑起来像打雷。当时她一边打雷一边拍桌子:“哈哈哈 哈,这是自我介绍吗?‘谁来嫁我?谁来嫁我啊?’” 结果……一年过去,Gregory 和Irena 就结婚了,一起回加拿大,还买了只 小狗一并带走。后来“跨文化交流”的老师跟我们说,两位都来自严格的犹太教 家庭,不能与其它教派通婚,选择面其实十分狭小。没想到台上台下一番呼应, 造就了学校的一段佳话。 有时候,我跷腿坐在学校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或是窄窄过道的长凳子上,看 着来来往往的同学,高矮胖瘦黑白,都笑眯眯的,觉得好有趣。这真像童话里的 森林,住着蓝色短耳朵的兔子,粉红圆点的大象,会结网的猪……各有各的故事, 各有各的精彩。忙忙碌碌的森林,比起森林外面混乱的、打打杀杀的世界,真是 一方乐土。兔子、大象和猪能够并肩探讨,在碧绿的森林里奏出动人的合唱。 森林管理员系主任先生非常辛苦、非常勤劳,他和秘书小姐一起,就像父母, 打理着森林这个大家庭,协调着种类众多的动物孩子们。不过……也许把这两位 比作父母不太合适,因为系主任本身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系主任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毕业后顺理成章找到位高薪优的好工作,更兼新 婚燕尔,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不料(世上总有这两个无奈的 字),不久系主任就发现了自己“断背”的倾向,自有一段苦痛的挣扎和挣扎未 果的痛苦,最终大白于天下。八十年代的美国,风气自然不比今日,若是看过电 影《费城》自然知道。可怜的系主任没有遇上丹泽尔·华盛顿这样的好律师,不 仅离了婚,还被上司炒了鱿鱼。他痛定思痛,一跺脚来到巴黎,又潜心攻读了博 士,走上了教育工作者的岗位,同时也迎来了巴黎包容自由的新时代。 那么我们为徒的如何得知这桩公案?说来也巧,当日解雇系主任的上司,他 儿子正好又来巴黎念书,又正好申请到系主任手里,这就是美国的Sharam同学。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八起系主任的种种蛛丝马迹,Sharam大着舌头说:“你们猜 得不错,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故事说毕,他补充道:“是我爸爸的错, 我爸爸……不够哥们儿,系主任……够哥们儿!”想想也是,能把“仇家”的儿 子录取过来,给予与常人无异的关照,系主任还真挺够哥们儿的。也许,正因为 他这种“兼容并包”的精神,才使得这片小小的森林,如此鲜活多彩。 十几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就毕业了。毕业后的小动物们,依旧满世 界跑来跑去,干什么的都有,到如今已有两年。25年岁末,Sharam给大伙儿发了 群体邮件,缅怀学校生活,汇报自己的近况,祝大家一切都好。Sharam法语屡学 屡败,在巴黎多次面试未果,于是回到美国西海岸,加盟某公司,跑欧美贸易, 穿梭两大陆,依旧孜孜不倦地学法语。看到邮件的同学,纷纷回信,渐渐形成一 条长长的email 链,从中可以得知: Aline 受到非洲某电视台的极力邀请,“许诺的薪水可以在当地买楼”,但 是考虑到该块大陆时局动荡,可能今天主持了节目明天电视台都没了,于是在法 国一间图书出版工作室工作。Marie 如愿以偿,留在巴黎就职于某跨国公司,进 行与政治无关的市场策划工作。Vanessa 跳到伦敦,在全球十大公关公司之一的 Weber Shandwick 工作。Syreta和Julie 分别回到巴哈马和百慕大,都已经结 婚,还把各自的另一半带回了她们的小岛。老六回国,凭借“名医”的资历,创 立小小药品公司,代理若干欧美品牌。 法瑞尔没有回信,可以想象她已经成为家族奢侈品公司的副总裁。Orga也没 有回信,不过据说她已经开始当平面模特儿,靓照散见于报刊,不过仍然摇摇晃 晃继续着学业,不知道哪年哪月才可以修完,等等,等等。 当然,还有我们可爱的Borka 。她和几个同乡竟然真的在布鲁塞尔欧盟的对 面开设了一间小公司,负责塞尔维亚国家形象的宣传和旅游业的推广,目标是扩 大到新闻出版业。看到她的邮件,我的眼睛都瞪圆了,Borka 真是太厉害了!想 起她那厚厚刘海下的大眼睛,仿佛还是气鼓鼓的与欧教授理论的样子。而欧教授, 依旧优哉游哉地做他的学问写他的书,每学期开着一门课,不知道有没有再遇到 第二个Bork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