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郑欣穿好白色的婚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小曼,怎么样?好不好看嘛?”郑欣狐疑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看。”小曼笑着为郑欣戴上白色的头纱,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现在 的你是我所见到的最漂亮的郑欣!” 郑欣满意地点点头,看看小曼,“我的伴娘也很漂亮啊。小曼,你真的好美, 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也会疯狂地爱上你的!”说着,郑欣在小曼的脸蛋上亲了一 口。 “呸,呸!”小曼忙不迭地擦擦脸颊,笑着说道,“别闹。要是让新郎哥看 见,准保要吃我的醋。对了,明宇要我跟你说声抱歉,他还在外地,不能赶回来 参加你的婚礼。”小曼从提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大红包交给郑欣,“这是他让我 转交给你的,他还让我转达他对你们的祝福。” “谢谢。”郑欣接过红包,打开一看,“哇,这么多!明宇真是太客气了, 这样我会不好意思。” “收着嘛,不拿白不拿哟!”小曼开玩笑地挤挤眼睛。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难道你不心疼他的腰包吗?” 小曼笑嘻嘻地挽起郑欣的手臂,“他是外,你才是内,行了吧?” “说真的,曼,你看我都结了两次婚了,你什么时候也结个婚让我高兴高兴?” “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想结婚就结婚的吗?” “明宇到底什么时候跟那个女人离婚嘛?” “干嘛要提起这事!”小曼不想在今天扫郑欣的兴,她笑着对郑欣说,“今 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想别人,一心一意做你的新娘。”小曼抓住郑欣的手, 动情地说:“郑欣,现在我可以说这句话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祝你幸福。” 郑欣的鼻子酸酸的,她吸了一口气,推了小曼一把,“真是的,人家妆都化 好了,你可别惹我哭哦。”两个好朋友揽在一起相视而笑。 “欣欣。”新郎哥从门外探个脑袋进来,“准备好了没有?该去迎接客人了。” “马上。”郑欣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打开房门,温柔地牵起新郎哥的手, “走吧。”小曼跟在他们的身后。 郑欣的父母也从乡下过来,婚礼上还请了许多校内的同事,小曼又见到了许 多昔日的老师。 “伍老师,您好吗?”小曼高兴地与一位老者握手。“您还记得我吗?我是 八八级法语班的王小曼呀,我跟郑欣是同班同学。”伍老师是教授西方文艺史的, 小曼很喜欢上他的课。 伍老师扶扶眼镜,仔细端详了一下小曼。“哦,有印象,有印象!你跟郑欣 是同一个班的,对吧?我记得你还是个优等生呢。” “是,是我。”小曼高兴地与伍老师聊起来。“伍老师,您身体好吗?最近 在上些什么课?” “还不是老样子。哟,你今天是做郑欣的伴娘来了?” “是。”小曼点点头。 “结婚了没有?”伍老师笑眯眯地问。 小曼笑笑,“还没有。” “哦,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没,没有。”小曼回答。她把伍老师带到座位上坐好,“伍老师,您先坐 会儿,我去招呼客人,待会儿我要敬您一杯酒。” “好,好。”伍老师高兴地点点头。 也许是开心的缘故,也许是好朋友郑欣结婚的缘故,也许是见到了许多昔日 的老师的缘故,小曼喝了许多酒。婚礼结束的时候,她已微微有些醉意。她从来 没喝过这么多酒,她跟伍老师喝酒,跟姚老师喝酒,跟郑欣的父母喝酒,跟新郎 哥喝酒,跟几乎所有的人喝酒。现在她觉得有些头晕,两腿发软,身子轻飘飘地 好象要飞起来。直至回到家中,她的意识依然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电话好象响过, 但她没有接。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好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天上有四、五 个月亮,明亮皎洁,象硕大的夜明珠一样美丽。月亮离她很近很近,仿佛伸手就 可以够到,钻石般的光芒诱惑着她,她伸出手想摘,忽然一颗月亮掉下来,掉进 她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依然头痛。小曼口干舌燥,她喝了一大杯冰水,胃很不舒 服,好象在抽筋,一股酸水从吼咙里冒出来,小曼三脚并两脚地跑进浴室,“哇” 一下吐起来,把昨晚吃下的东西、喝下的酒一古脑全部吐了出来,直吐得整个人 虚脱一般。原来喝醉酒是这么难受的,小曼心想,下次再也不敢喝这么多酒了。 吐完以后,感觉好了点。小曼拧开水龙头,漱漱口,又捧起冷水洗了把脸,对着 镜子整整妆容。 小曼回到单位。办公桌上堆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小曼坐下来,埋头整理。 “小曼啊,在忙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小曼把头从文件堆里抬起来,是 处长,小曼连忙站起来。“处长。” “哦,好,好。”处长随手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笑容可掬地对小曼说, “怎么样,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专心工作。” “好好。上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北京那边发来了表扬函。小曼啊,是这样, 现在有两个赴法名额,与法国那边的办事处的同事交换,主要是为了交流和培训, 为期一年。你是我们这儿的技术骨干,我想派你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小曼睁大眼睛,望着处长。“处长,您是说让我去法国公派一年?” “是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你在工作上的表现一 向出色,又是科班出身专业对口,所以我推荐了你,这是我们会上研究决定的, 怎么样?” “没问题!”小曼马上回答道,“谢谢处长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一定不辜 负您的期望,争取在留法期间,出色地完成工作!” “好,好好。”处长赞许地点点头,“那你明天把个人资料准备一下,交上 来。” “是,处长。” 送走处长,小曼再也没有心思整理文件。赴法一年,意味着要与明宇分离。 也许这正是个契机,让大家分开一段时间。一年以后,所有的事情会变得明朗, 无论是潘亚云、孩子抑或是她与明宇之间,一切都应该有了结论。小曼决定赴法, 她非常感谢处长在这个时候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让她可以逃离现状,抛开烦恼。 小曼想起了提勒夫妇,对,她还可以去探望他们,她很想再看看那个小女孩,想 知道她生活得好不好。明宇明天就会回来,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不知他听到 后会做何反应。他会反对吗?无论如何,现在我都应该离开这里! 吃饭时间已过,小曼一点胃口都没有,肚子跟胃仍然不太舒服,看来醉酒后 的后遗症蛮厉害。下班后,小曼去门诊部看了看。一位年青的实习医生拿起听筒 在小曼的肚子上听了听,“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不要紧,我给你开点药,以后不 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是,知道了。谢谢。”小曼放心地拿了药。 第二天晚上,明宇一下飞机,就直奔小曼的公寓。自从那天他们在电话里吵 架后,一直都没通电话。他把车开到楼下,抬眼望望:房间的灯亮着,她在家。 明宇快步跑上楼,按响门铃。门开了,小曼穿着睡衣,站在门边,看见明宇,她 并不惊讶。 “小曼。”明宇热情地冲她笑笑。 “你回来了。”小曼淡淡地说,身体堵在门口。 沉默了两秒钟。“怎么,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明宇问。 “你刚下飞机,应该很累,早点回去休息吧。”小曼低着头。 明宇看着小曼。“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 气。不要生气了,好吗?” 小曼抬起眼睛,幽幽地说:“你会在乎我生气吗?” “嗯?”明宇不解地看着她。 “明宇,”小曼重新垂下眼睑,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让彼此再冷静考虑一下未来的生活。” 明宇眉头紧锁。“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可能要被公派到法国工作一年。” 明宇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明宇认真地看着小曼,想判断她是否在撒谎。“什么时候走?”他问。 “可能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 “你已经决定了?是你主动要求去的?” “不是,是我们处长推荐的。” 明宇用手揉揉太阳穴,觉得头痛不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件事情都让 他左右为难。虽说一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他总觉得其中有些让他捉摸不 定的因素,特别是小曼的态度,让他忧心忡忡。他望着小曼:她离他那么近,却 又那么遥不可及。明宇解开箍在脖子上的领带,深深透出一口气。 “我希望在这段时间里,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今后怎么生活,你到底想要一 种什么样的生活。”小曼的声音很小。 明宇越听越糊涂,他皱起眉头,焦虑地望着她。“我……” “你现在不需要说!”小曼拦住他,“不要这么快回答,因为你还没有想好。 希望下一次我听到的,能是你的真心话。” 明宇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你早点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明宇怏怏转身下楼。他坐进小车里,远远望着从小曼的房间里射出的桔黄色的光, 心情郁闷不已。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了,是什么原因?明宇思前 想后,理不出头绪。 吃过药,小曼觉得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难受。刚吃下一点东西,肠子马 上跟打架似地搅在一起,翻江倒海,唏哩哗啦又全被吐了出来。小曼干脆什么都 不吃,倒头便睡。第二天下班后,小曼又来到医院,挂了急诊。 “你怀孕了。”医生淡淡地说。 晴天霹雳。小曼被弄懵了:“医生,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你最好再到妇产科去做个详细检查。” 怀孕?不,这不可能!小曼脸色煞白,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以?这完 全不在计划之内,完全是意外!小曼慌乱地抓住医生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 他说:“医生,弄错了吧?” 医生看看验单,“应该不会错。你上个月的月经是几号来的?” 几号?是几号呢?小曼竭力在记忆中搜索,好象是十六号?这么说已经过了 十多天?小曼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 小曼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医院的,口袋里的验单沉甸甸的仿佛有十斤重。 妇产科的医生已明确告知小曼已妊娠一个半月,医生们没有弄错。突然间,小曼 感觉好委屈:上天多么不公!事情刚刚有了一点契机,却马上又被推上悬崖。怀 孕,在这种时候?难道一点退路都不给了吗?要不要告诉明宇?告诉了他,又会 怎样?他无非只有两种选择:他一定很为难,不得已唯有希望她拿掉;又或许他 会不介意同时做两个孩子的爸爸,这样他会阻止小曼去法国。无论哪种情况,结 局都不会有改变,那就是这个小生命来得绝不是时候。即使不用赴法,无论从法 律上还是从道德上,小曼都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从小在一个残缺的家 庭里长大,她深知一个温暖的家对孩子是多么重要!不,不能告诉明宇!一想到 要独自面对医生,小曼又感到好害怕。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睛被蒙上, 周围是一群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怪物,耳朵里只听到金属镊子和剪 子的声音?小曼的身体打了个冷战,手脚冰凉,仿佛马上就要被架上手术台。她 抓起电话! “郑欣!”小曼的声音微微颤抖。 “小曼,这么晚了还没睡吗?”郑欣感觉小曼的声音有些异样。 “郑欣,你明天可不可以请假,陪我去医院?”小曼带着哭腔。 郑欣关切地问:“你病了吗?哪儿不舒服?” 小曼犹豫了一下。“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许告诉明宇。” “是什么事情呢?” “你先答应我!”小曼大声说。 郑欣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