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倪亚雄掏出一叠照片。 “瞧瞧,这微笑,这身段,这英姿,这样的人物不值得你们宣传吗?” “……那这位究竟是哪路豪杰啊?”花白头发笑了。 “瞧瞧,忘了主语。她是我们市长,陈启秀,听说过吧?” 花白头发摇晃起来,“好像有点印象。” “你绝对听说过。中国虽大,真正上档次的妇女也没几个。陈启秀,你再想想? 中国能有几个女市长?女政治家更是寥若晨星。” 他以教师爷的口气循循善诱:“你们是中国最有影响的妇女刊物啊,以我的职 业眼光,这简直太不能容忍。太迟钝了。” “这回我理解了,”花白头发虔诚万分:“您百分之百出于敬业精神。” “出于社会责任。”他说,“我重视社会效益。” 是的,大王之风起于青萍之末,要把舆论化作烟花细雨,化作人们的感情潜流, 高手都是这么干的。在这方面这位女士还嫩了点。他想起陈启秀毫不掩饰的急切的 眼神和帮他理顺风衣领子的那些小动作。这个女人作风泼辣办事果决,说话不多但 极具煽动力,这些都是记者们喜欢的。问题是她并不了解新闻是怎么回事。她需要 舆论,可舆论并不等于新闻报道。是的,市长大人,这活儿还得慢慢来。你首先得 给人一个可亲可爱的形象,现在不比从前啦;人们对泼辣的女强人不感兴趣。其实 你挺有魅力,只是你自己重视不够。你还需要发掘,需要包装,需要形象设计,需 要炒作技巧。而这些,他恰恰可以为你提供全面服务,一条龙,承包到底。 “这么说,大奖赛和她还得错开吧?”花白头发说。 倪亚雄气势逼人:“绝对是两码事。我下个月就要见稿。‘”这恐怕……难度 太大。“ “世上无难事。可上可不上的,往后挪挪。” 花白头发不再争辩,最后问:“您大号怎么称呼?” 他这才咧开大嘴,露出那口好牙,双手捧上名片和他的记者证:“差点忘了, 小姓倪,倪亚雄。” 关于建长江大桥,起初不过是个传闻。据说相距不远的W 市曾经有过动议,终 因预算过于惊人,连人代会的议案盘子也没能挤进去。至于在本市,它只能降到马 路新闻的档次里去。 然而此刻,建大桥却如同一发愤怒的炮弹,确凿无疑地落在了会场上。 “在我们这座城市,躺在国家计划上吃资源饭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结束这个时 代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呢?就是现代化的交通和通讯。否则经济起飞就是一句空话。 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本届政府正在研究建设长江大桥的可行性,也许在不远的将 来,几代人的梦想就会变成现实,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那是什么滋味? 同学们?” 陈启秀拣起桌上的讲稿翻了翻又狠狠摔在桌上,激动使她并不丰腴的双颊涨满 绯红,笑得有点勉强。似乎她不是在宣布一个设想,而是在向上帝讨回某种承诺。 这种心情令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喝口水强令自己到此为止。宣战啦。准确地说, 应该是应战,序幕早已拉开,各自心中有数而已。那么好吧,索性提闸放水,拼个 鱼死网破!反正谁也没从娘胎里带出红顶子来。 这不过是市委党校脱产本科班的毕业典礼,本来只需照本宣科应个景照个相就 完了,可校长说这批学员的意见很大,他们拿到了文凭却失去了职位,非要她给大 家讲讲形势,鼓鼓劲,坚定大家战胜困难的信心。因为她还兼着党校名誉校长职务。 可是一讲形势就不能不联想到这几年宵衣旰食的辛劳,一想到这些辛劳就不能不委 屈,就不能不对近来频频出现的某些异常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