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于是接连几天,她下午抽时间去袭击那些乱收费和吃拿卡要的场所,当然是邀 请记者们同行。她喜欢把怨气十足的当事人搞到一起当面对质,让他们陈述经过, 然后由她宣讲政策。 有时她也访贫问苦,看看老劳模的津贴拿到没有,下岗工人有没有饭吃。这样 每天的晚间新闻就可以保持一定的曝光率。她成了一个专好打抱不平伸张正义的侠 客,突然就出现在某个当口。有好几个放大了十倍的民间故事在广为流传。而人们 问起来,也就一笑了之,让她觉得很好玩。 至于发现问题以后的事就是另一个问题了。那不会有多少激动人心的场面。而 且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交给专门的机构去处理就可以了。有一两个被当众训斥的基 层干部事后证明是无辜的,但事过境迁,哭也没用,只好自认倒霉。 这一段时间尽管有些鸡毛蒜皮,却使她声威大震。政治无大小,影响却很深远。 告状的人民来信像雪片飞来,以至于信访办公室登记也请了临时工。他们总结说, 这是政府威信空前提高的标志。当然这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什么校舍问题啦,交 通问题啦,打击报复问题啦,还有个家伙闹离婚也闹到市政府来。 有一次,百货大楼的几十个下岗职工到市政府来静坐,说是领导一方面让他们 下岗,另一方面却把柜台出租给外面的小商贩,而本单位职工要求承租却租不到。 究其原因,无非是领导可以接受小商贩的额外贿赂,而对本单位职工他们就不敢。 这样的问题本来是最棘手的,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一般做法都是让闹事单位的领 导来,把人领回去。至于他们怎么处理,市里顶多过问一声,管是管不了的。何况 百货大楼是上市公司,政府也不便直接干预。更何况,百货大楼是李明阳亲自抓的 点,已经拉下一屁股债,她巴不得让这些人多坐一会儿。 到了中午,她从办公室往下看,大院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大院外也挤着围观的 群众,武警战士已经不得不把大门封住了。百货大楼的董事长,那个邬大头,从东 窜到西,从西窜到东,可谁也不搭理他。他们要求市委领导出来“对话”。 对话,如今是个时髦名词。其实真正能解决的问题是用不着“对话”的,那些 解决不了的问题,说什么话也不“对”。这种问题在西方也没有办法,只有派警察 维持秩序。她在加拿大的时候,罢工是家常便饭,见的多了。政府要是围着这个转, 一天也别办公。 可是到了开饭时间,人还没走。她看见武警部队的车开进来,给战士们送盒饭 来了。这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原来是围观的群众中也产生了同情者,有人去大 街上买来了肉包子,隔着围墙一袋一袋扔进来。扔进来一袋,就有人拍一气巴掌。 在里边静坐的妇女们还抹起了眼泪,不停地给外面的围观者鞠躬。那些小战士们也 都很可爱,见到这种情况,干脆自己也不吃了,把盒饭也让给静坐者。这样再次鼓 掌,出现了让人落泪的感动场面。有人还喊口号:“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 这情形发生在政府大院里,这尴尬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那才叫刺激。 她不知李明阳此时在哪里,作何感想。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呀,可是该擦的人却 不见了,躲起来了,装看不见。 她打电话,叫倪亚雄进来,“你安排一下,叫电视台来现场报道。” 倪亚雄吓坏了,说:“你疯啦?这可不是在美国!” 她说,“我清醒得很。作为市长我痛心得很。我不能眼看着不管!” 倪亚雄嬉皮笑脸地说:“我理解我理解。我们大家都很痛心!不过在心里痛一 下就可以啦,电视报道还是免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跟你闹着玩?”她肯定地说,“我要和群众对话,你敢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