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可是,六一是儿童节啊?” “儿童是天上掉下来的?”她想说,从中央到地方,哪次六一联欢坐在第一排 的不是老头老太?可想想还是算了。 她们欢天喜地地出去了,就像一头撞在墙上,却又意外拣到了大元宝。 你也是个女同志?是啊你也是女同志。而且你已经41岁了,很快你就老了,很 快你就会死的。你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呢?你不可能塑像,也不可能刻字,你 也许什么也剩不下。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 父亲临死前拉着你的手,眼睛里有很多很多话,可那时你什么也读不懂。你只 听懂了一个意思:赶快嫁个人,生儿育女。当时你连哭都没有心思了。一个老知识 分子对生命的理解也不过如此。也许父亲只能这样来理解女儿,也许将来她对蓓蓓 也只能这样,这才是生命最本质的要求…… 想起这些事,只能让人心灰意冷。 不,你不需要简单地延续生命,你是要延续生命中最具华彩的那一部分。你不 仅在捍卫权力,你更是在捍卫尊严,一个优秀女人的尊严。 这段时间的过分突出,以及《内参》上的那篇文章,使她在常委中明显地成为 少数派了,过去同情她的人现在也暧昧起来。大家心知肚明而已。这使她不得不调 整策略,尽量少发言多附和。尽管给人以故作姿态的印象,总比没有姿态强。而李 明阳则表现出异常的宽容,主动提出要把筹建大桥作为一项政绩写进党代会的工作 报告里去。把一个未知数写进报告里说明了什么?是想摘桃子还是挖陷阱?是想和 解还是放烟幕?这些又构成了更大的未知数。 令人厌恶的是安扬,竟然在汇报党代会筹备工作的间隙抛出一份名单,说是这 批干部必须马上研究。当她投去询问的目光时,他却将脸偏向一边。显然他是在表 明立场,他要重新站队啦。她忍住了,没有反击。她现在还腾不出手来。 没办法,她只好让倪亚雄去调查这几个人。 “怎么样?我现在把特务工作也兼上啦。”倪亚雄又做出那副孔雀开屏的样子 来,让人感到他的情欲已经膨胀到了脖子。 她想笑一下以示谢意,可脸却黑得怕人。 “怎么啦?这么春风沉醉的夜晚?” “你干得不错。”她把那张纸折成燕子。 他谦逊地一笑,“你听这淅沥的雨声,多美。燕子早该归巢啦,什么了不起的 工作都该留着明天干。” “你听好,我没你那份闲心。” “那好吧。”他宽容地一笑。好像他是姜太公,鱼上不上钩无所谓,他的责任 是摆出钓鱼的姿态。“我来陪你操心。” 她伤心地说,“我感到这几天发生的事都与我无关,我已经被排斥在外了。” “皇帝也会孤独的。”倪亚雄总是这副德行,对什么都无所谓。 “少啰嗦,你知道为什么让你了解这几个人吗?” “国舅爷嘛,自然是要高升的。” “已经安排了。检察长。”她突然高声叫道:“当时我要是知道,我绝不会同 意。太不像话了。这样以权谋私,这样明目张胆,连小舅子也拉上来!” “感到受了愚弄?”倪亚雄笑起来,“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试问谁又能不 受愚弄呢?这就是国情。” “你这人没有一点正义感。还是记者呢。” “恰恰相反。本人正义感强烈,只是没有用武之地而已。共产党要是用我这样 的人,风气早就正了。”他目光凶狠起来:“包括你能当上市长,你认为就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