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第二章甲子山(1) 第二章甲子山 (1 )梅林 正是梅子熟时,放眼望去,整片梅林金黄如盖,亭亭的果实掩映在千枝万条 中,微风过处,清甜气息扑鼻,倒真是一派祥和喜人。 妙龄少女静静立着,完全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佳景。 她的目光,尽胶着于翩跹于梅林之中,那一抹颀长俊秀的身影。 长发披肩的男子手腕利落,轻灵的抖动一把清寒的长剑。不用近看,她都能 细细说出剑上那朵梅花究竟是刻在哪一寸——谁让自己三不五时便用丝帛裹了, 将它送至山下第一坊打磨濯洗,让主人用得更顺手呢? 刻着梅印、曾让多少人胆寒、霸定天下兵器谱最高位的这把剑,此刻,正被 长发白衣的男子持着,舞动于梅林中—— 挑下一颗颗金黄的梅子! 直到成熟的果实铺满了地上的帆布,男子才罢了手,双足在树桩上轻轻一点, 借着弹力退出梅林,翩然羽降,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才慢慢落定。 “不是说过,不用你插手么,雪见?”长发男子似是早就察觉少女的存在, 回转身说。 被唤做雪见的少女一脸平静:“少主,窖内的梅醪,一年多似一年,已然再 放不下了。” 拾梅、筛选、入罐、加糖、进窖……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啊,她搞不懂少主为何偏偏执着这一桩——难道 在梅林中飞舞削果可以练轻功?还是可以拿捏用剑的力道? 长发男子浅浅一笑:“烂在窖里,总比烂在泥里好吧。” 又来了。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歪理,偏生她又无法反驳。看着少主仿佛是 云开雨霁,重又见晴的一张脸,她忍不住想——是谁?谁有这样莫大魅力,能让 向来冷漠寡言的少主换了容颜?莫非…… “南宫夜!”远远传来一声脆语,正在雪见脑中徘徊的人骤然现形。 ——是她么?雪见微微皱眉,盯着少主拣回来的这名帝京女子。若说,之前 的少主总给人冷静自持、心如止水的印象,那么,自从这女子下榻甲子山之后, 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少主的另一面。 霓裳跑到跟前来,南宫夜却板了脸:“你应该叫我师傅。” 师傅?雪见不觉诧异。自她入得山来,倒是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回事的。南宫 夜从来不喜与人过分亲近,居然也会收徒? “那个……从长计议吧。”霓裳一边心虚一边嘴硬,“多谢你出手相救,现 在我头也不疼了,身子也大好了。要怎么报答,我们来打个商量——” 虽然话是对着南宫夜说,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想在第一时间搞清楚状 况——她被带到了哪里?旁边的陌生少女又是谁?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 还有山下的软红楼、家邸,应得而未得的奖赏、将至而未至的新任务…… 这一切都让她无法逗留。 虽然她也承认,现下看到的景色确实宜人,鼻间嗅到的甜香真正沁脾。 雪见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自她有记忆起,还没见过哪个人敢不知死活对她 主子用这种口气。 这种人会是什么下场呢? “雪见,”不料南宫夜却将剑与匣一并交给她,“这剑尖怕是染了酸液,若 不及时保养恐会锈蚀,你替我下山走一趟。” 哼,还当他不知道呢!用这千金打造的宝剑去削梅子制酒——若传了出去, 吓坏多少人!雪见沉默着接过来,正要转身,却听得南宫夜说—— “还有,你顺便帮我取一样东西,我早已拜托那里的师傅,算来也是时候了。” “雪见定必替少主办妥。”她一不打听,二不追问,只遵守本分,领命而去。 霓裳望着她直到走远,才如梦初醒的问:“少主?你是哪一门哪一派?还有, 你身手不凡,又知道那许多事……为何我却从无听过你的字号?” 南宫夜淡淡一笑:“霓裳姑娘栖身青楼,出入之所亦是非富则贵,试问又有 几人知道真实的你?” ——居然被反将了一军。 霓裳只得放弃,干脆老实说:“好吧,我不问了——那么你打算何时送我下 山?我自不会亏待你,定有厚礼酬谢。” 南宫夜望着她,就像望那些纷然委地的落叶。但萧索的眼神稍纵即逝,他又 换上云淡风清的调子,“如果我没记错,姑娘仿佛是说过任我开价的话?既是如 此,何必急着下山——不如陪我叙叙别后点滴,待为师想好到底要什么不迟?” “……”霓裳愣住。 不错,在她昏迷之前,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想不到他当真作数。 那么,现在的处境,算是她被胁持了吗? “影儿,在这样丰收的金黄梅林之前,露出那种万念俱灰的表情,可是很煞 风景啊,”南宫夜轻笑着,“兴许你陪师傅下盘棋、喝杯酒,为师一高兴,就即 刻送你下山,什么都不要呢?”说罢闲闲地俯身,拣拾那一颗颗的梅子。 仿佛是被他周身的悠然气质所感染,霓裳竟放弃了自己的初衷—— 何必执着下山呢?就把这里当作度假之处,让自己放松放松难道不好? 比起软红楼来,这里还更像是世外桃源呢。 还有,面前男子的眉眼、身姿,在叩击她内心深处某片角落,那些依稀的过 往片断,仿佛等不及要一一出笼,再度归位。 她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将袖子撸高,上前一步,“我来帮你吧。” (2 )鸽子 拾得满地的梅子,再依次用网眼不一的竹篾来筛,观其色泽、软硬,做不同 用途。 南宫夜如数家珍:“这一颗色青肉硬,只有五分熟,只能给童子磨牙用;那 一颗虽然同样青绿,但饱满浑圆,周身无疤,可作梅胚孕育新芽;然后这些么,” 他移过一篮金黄的软果来,不禁微笑,“就可以用来酿影儿你最喜欢的梅酒了。” 霓裳倒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昵,讪讪道:“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喝梅酒?” 要把这名男子口中的“影儿”完全和自己挂钩,看来,还需要时日。 “恩。”南宫夜淡淡道,“那时我怕你小小年纪就成酒徒,所以诸多限制, 你却趁我不注意偷溜进地窖,移了最内里罐子上的封泥,喝个精光,喝完倒也有 头有尾,再盖回盖子用没启封的酒罐压在上面,瞒天过海。” 听着从前的恶劣行径,霓裳不觉红了脸:“不过是小孩儿心性么,再说还不 是没瞒过师傅法眼。” 她想像小小的自己醉醺醺的倒在那地窖里的样子,有些尴尬,却没察觉已然 改了称呼。 “我也是等你离开之后,清理地窖时才发现的那许多空罐子。”南宫夜似是 回忆起当初情景,嘴角边泛起温柔的笑意,“开初还以为地窖进了耗子,后来无 意中发现你绑头发的缎带,才知道原委。” 霓裳不禁后怕地拍拍心口:“还好那时我已逃离,不然又跑不了挨一顿惩罚。” 南宫夜眼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