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章三心儿深(2) 可她没想过他会突然抱住她。 她一下子蒙了,心湖陡乱,面上烫得似有火烧。这个怀抱如此宽厚、温暖, 那男子的气息,陌生却又这般熟悉。她觉得有些头晕,深深吸气,却怎么也吸不 到肺里,脑海中哗啦啦地旋起一片白浪,便是什么也不会想了。 突如其来的相拥,落在夜色里,又映在旁观者眼中,四下里,万籁无声。 那是一次意料之外全无防备的脱轨。 待送了墨鸾回去,终又独自一人时,白弈再也无法忽视心底翻涌的混乱,还 有脊背阵阵的发冷。 是惊愕,是震撼,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说不上来,或许兼而有之。 他只是忘不了墨鸾那双有泪滑落的透明眼眸。 他分明欺骗了她,利用了她,甚至将山匪引向她的居所,一个不留神便可能 让她遭遇危险。她却浑然不觉,为他守候,为他流泪。她纯得就像清泉水晶,这 般透明,正映照着他的那些阴谋勾当,令他惭愧、内疚,甚至隐隐恐惧。 可她应该只是他掌中的一枚棋子,不是么? 她如今这样不正是他费尽心机所谋求的么? 他为何要因此而不安? 棋子再美好也不过是棋子,什么时候狼还能不吃羊,改把羊羔抱在怀里相好 了? 蓦地,一抹幽影在脑海深处掠过。 “阿赫,你死心吧,否则,终有一日,你的狠绝要割伤自己……” 割伤自己……么? 白弈哂笑。 是的,你懂我,但你却抛下了我。既然如此,何必又来扰我? 手心渗着冷汗,他站在漆黑的屋子里,久久盯着案上的棋盘,没有点灯。冰 冷的月光从敞开的窗子洒进屋来,落在他的眼中,泛出丝丝寒意。忽然,他狠狠 地抓起一把棋子。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块美丽的璞玉,而是一柄锋利的玉剑。她要有杀锋,而后他 才能用她去杀人。或许,如今他该做的,是先将她柔软的纯善敲成碎片。 冷硬棋子挤压出刺耳哀鸣,硌得掌心生疼,他猛地松手,看它们颗颗坠在棋 盘上,听一片尖锐的撞击声撕裂寂静沉夜,有种剖心剜骨的痛。 忽地,门外一阵轻微响动。 白弈闻声,心头微震。他自幼修习武艺,听力极佳,莫说听出门外有人,便 是这脚步声他也能立刻辨别出是谁来。 刹那,一抹冰冷的狠毒从那双浓黑深潭般的眼中一闪而逝。 没错,他需要一柄锋利的玉剑。 只有让她遭遇背叛,她才会不再天真;只有迫使她与敌人厮杀,她才能砺出 强悍。 这一切都只能让她身边之人去做,只有曾为她所信任之人这样待她,才会让 她感觉到疼痛,但绝不能是他。 他微笑起来,立刻撩起门帘。 门外的女子似乎正踟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却显然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来。 她猛地吓了一跳,惊退两步,却将怀中食盒抱得愈紧。 是水湄,跟了他六年的侍女,如今同静姝一起跟着墨鸾伺候。 白弈心下冷静了然,面上却透出一丝惊讶来,问道:“水湄,怎么还没歇息?” 水湄正吃惊,眼中瞬间慌乱四起,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略低了低头。她抱 着食盒,轻声道:“我……我给公子做了消夜来……” “还是你心细周全。”白弈一笑,“我正有些饿了,进来吧。”说着,他将 水湄让进屋来,顺手便掩紧了门。 水湄将食盒搁在桌上,取出一碗甜羹来,双手递给白弈,“今日刚酿好的酒 酿呢,配了百合和桂花丸子,公子快趁热吃了吧。” 白弈只吃了一口,心底便有冷冷的笑意浮上。这羹里有酒,绝不只是酒酿这 样简单。夜半无人时独自来送这样的消夜,是该说这女子有胆魄,还是说她鲁莽 妄为?他笑着,盯住水湄的双眼,问:“水湄,你今年多大了?” 水湄怔了一瞬,低头轻声应道:“十八了。” “想回家去么?可有定过人家?”白弈又问。 水湄立时一惊,但很快眉眼中便全是哀意,“公子……”她咬唇道,“婢子 已没有家人了,婢子早已将侯府当做了家,府上的人便是婢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