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章一七琉璃血(4) 一瞬,她惊住了:夜色绝美,此生难忘。 “还不快放羽觞?眼看月要走下坡了。”他柔声催促。 她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他已在曲水之下倚水畔抚膝微笑,俨然笃定这酒觞定 会于他面前停下。 她斟一杯醇浆,将羽觞托于荷叶之上,小心放到水中。 羽觞美酒顺流而下,向着他的方向,徐徐漂去。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过去, 忍不住牵起衣裙跟上。她只怕这曲水潺潺,不愿留她的酒觞在他面前。 然而,他竟全然不顾这些,不待羽觞停下,长手一伸,便截在掌中。那一叶 扁荷失了重心,转了一转,便缓缓漂远。他唇边绽出好看的笑容,仰首将酒饮尽 了,把个空羽觞搁在阶上。 她呆了一瞬,旋即羞臊起来,“哪有这般抢的?强盗一样……”她红着脸, 拾起那羽觞,攥在手中,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便强抢了又如何?莫非你原不是想给我的?”他笑得愈加浓烈,带着三分 狡黠。 她一时语塞,愈发羞怯,再说不出话来,只满面绯红地绞着衣袖帔纱。从不 知晓,自持如他,竟也有如此顽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窘迫,他忙上前抓住她手腕,复将她圈进怀 里,却还是笑笑的,“可惜没有芍药相赠,却怎么赔罪才好?”他忽然俯下身来。 尚来不及应他,她只觉唇间一烫,已被他甘冽气息淹没。再不似初次的轻触 浅尝,他落一尾活鱼入她口中,灵巧旋动,深浅撩拨,点燃她的血液,牵引出一 片沉醉沸腾。 她晕沉沉坠了下去,坠入名为他的缠绵。 昏昏然听见他附耳低语,“阿鸾!阿鸾!”他这样唤她,“若我曾错一念, 但如今已知错了,你可会体谅?” 她怔怔地软在他怀里,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能细想个中深意,只痴得不能言 语。 恍惚又有他的长叹从耳畔划过,落入夜幕尘泥中。他又吻了她,更百倍地纵 情。 上巳,子夜末了的凉稠月色,在此绵长一吻间,拥抱了他们最初的恣意妄为。 那日,他们相拥了不知多久,恋恋不舍。白弈将墨鸾送回屋去,点上一炉安 神静气的香,看着她沉沉睡了,这才离去。 他径直去了柴房。 方茹将水湄关在那里,以待发落。 他轻易地开了锁,推门进去,月光从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却 将影子拖成一片浓黑。 水湄无力地倒在草堆旁,猛瞧见他来,惊得一激灵,一下站起身来,“公子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在阴影里瑟缩。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有多落 魄狼狈,她不想给他瞧见。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白弈道。 “公子,我……”水湄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发现竟什么也说不出,月色辉 映下,她的眼睛那么亮,泪光盈盈。她扑上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用滚 烫的唇和身体诉说万语千言。 白弈捏住她的下巴,“母亲对我说,你不听话,要赶你出府。” “公子,你留下我吧。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水湄泪如雨下。 “是啊,”白弈一叹,忽然扬唇微笑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走的。”他托 起水湄的脸,俯首吻了下去。 水湄浑身一震,启唇接纳了他,却猛地僵了身子,攀在他肩头的双手陡然收 紧,似能掐入骨血,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了,无法推拒。她霍地瞪大双眼,眸中 一片狂乱绝望,似悲似笑,只是,再没有泪。 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 白弈轻轻一推她,她便像一片跌落的纸鸢般,倒在地上,再没有响动。 白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去试,确定她已没了气息。他站在那儿,静 得不似个活人。 那分明是,修罗场上回来的鬼。 一颗毒药,留她全尸,亲手送她上路,算是全一场恩情。 她像一枚炸炮,随时都会爆炸燃烧,他再不能留下她,但他也不能放她走, 只因她知道的已太多。 他模糊而冰冷地笑,转身出去,锁死了门。 他回身,看见守在屋外的艮戊。 他呼出一口气,轻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朝云。”他眸色一恍,眼 神瞬间深远。 艮戊心口一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呆立在原地,忽然,听 见白弈道:“该瞒的事,一件也别让她知道。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艮戊不由得后退一步,即便看不见神情,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也足 以令他打个冷战。他眼睁睁地看着白弈渐行渐远,心中悲哀弥漫,还有,尖锐的 疼痛。 公子啊……阿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