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正是两小无猜时(三)(5) 少年猛地颤动了一下,奋力挣扎,想拉开脸上的衣物," 你……我……那扳 指……" 声音无力,还带着些微的嘶哑。 " 你不用感激我,这算我治愈你的报酬。" 此时訾槿眼里只有那泛着五彩斑 斓之光的扳指,将自己下错药的内疚完全忘记。她拿起扳指扬长而去。 " 别……别走……" 少年努力地除去那碍事的衣物,却是错过了訾槿的背影。 缘分,必定要二者皆有,有缘无分空余恨…… 訾槿把玩着手中的扳指,走到御花园望着满园各种式样的花灯,找了个僻静 角落坐了下来。 远远地可以看到皇帝与梨贵妃、君凛三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坐在莲池最好的 角度欣赏这场盛大的皇家灯会。訾槿暗恨自己白痴,刚才跟着那宫女时就该发现 那方向并非太子的朝阳宫,再说朝阳宫怎会连个守卫与宫女都没有? 訾槿一直跟着那个领旨而去的宫女,看她端着东西出来。药是趁领班太监与 那宫女私语之时下的,本不会弄错,为何后来还是弄了个大乌龙?訾槿本打算等 君凛发作之时看其丑态百出,对其冷眼嘲笑,然后将他反锁于屋内,料定今日乃 中秋盛会,就算他吃了亏也只能怒而不能言。如此完美的计划怎知就出了这等事! 万幸的是訾槿也不算太吃亏,最起码知道自己配的药还是管用的,可惜了… … " 主子,终是找到你了。" 喜宝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 訾槿看到就喜宝一个人,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 皇宴一结束,琳妃就派人接走了三皇子,奴才只是个奴才,想拦也不敢拦 啊。" 訾槿气恼地看了喜宝一眼。 " 三皇子现在正在莲池陪着皇上,只是他脚伤未愈,一直站着……" 喜宝话未落音,訾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莲池的方向跑去,推开人群 方才看到君赤站在太子身后,右脚还在微微发抖。 " 父皇,不必派人寻了,他这不是来了吗!" 君凛眼中闪过精光,一点儿也 看不出两个时辰前的醉态。 訾槿恭敬地上前行礼。 宣隆帝打量訾槿良久,笑了一声,说道:" 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听太子说 周太傅留下功课《君臣论》,朕刚听了太子与皇子们的作答,想知道你的功课是 怎么做的。" 訾槿看了看喜宝,做了个动作。 喜宝上前行礼道:" 启禀万岁,主子要笔墨。" 宣隆帝嘴角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有人将笔墨送了上来。 訾槿拿起笔墨开始行书。喜宝恭敬地念道:" 如果臣答得可比众皇子,求皇 上准臣一个恩典。" 宣隆帝眼中露出兴味的光芒,想也未想便答道:" 朕准了!" 訾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刻钟,众人皆等着喜宝回话。喜宝面有难色地说道: " 回万岁,奴才识字不多……这……" 宣隆帝摆了摆手说道:" 君凛念给大伙听听。" 君凛离了座,不屑地看了一眼訾槿,拿起纸念道:"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 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 江海而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恐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 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 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 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 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 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君凛越念声音越迷惑,远处的君安眼中闪过精光。 宣隆帝的脸色从微笑到凝重,最后是一脸铁青,在座位上呆了良久,突然离 席匆匆走来抓住訾槿的手大喝一声:" 訾吟风好大的胆子!敢将……你到底是何 人?!" 訾槿无惧地与宣隆帝对视。 宣隆帝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松开了訾槿的手,像泄了气的皮球,垂眸低喃着 什么,却无人能听清楚。瞬间,宣隆帝仿若老了许多,眉宇之间布满哀愁与心伤。 他蹒跚地走回座位,身旁的太监作势来扶,却被他摇手打发了。 一时间,除去周围秋虫的鸣叫声,御花园内再无别的声音。 " 訾槿之作的确非凡,如此年龄却有如此见解……只可惜是个哑儿。" 宣隆 帝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可察觉的无力感," 你要朕应你何事?" 訾槿拿起笔墨书写起来,喜宝念道:" 臣来宫中孤独恐惧,昨日与三皇子一 见甚是投缘,恳请皇上让三皇子常住太平轩,与臣为伴。" 宣隆帝原本颓废不已的眼神瞬间凌厉万分,注视着訾槿良久,悠然开口:" 准了。" 喜宝慌忙替訾槿谢恩,君赤站出来,想开口对宣隆帝谢恩。訾槿却丝毫不顾 及任何人的目光,拖着君赤就朝人群外走去。 訾槿的动作虽然粗暴,但看得出她并没让君赤受伤的脚着地。宣隆帝似回忆 往事般望着訾槿拖着君赤的背影,机械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满园的花灯,映照出宣隆帝此时微红的眼。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宫,手中紧 紧地攥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琉璃色珠子,出神地坐于龙榻之上。 执事太监托着宫牌跪于宣隆帝身边," 皇上,您已有半年未临幸各宫了,今 日中秋佳节,不知皇上想哪位娘娘伴驾?" 宣隆帝木讷地将头转了过来,盯着托盘上的碧绿色宫牌,良久,突然发疯般 地将托盘打翻,嘶喊道:" 滚!给朕滚!全都滚出去!滚……滚出去!哈哈哈… …想谁伴驾……想谁伴驾?讽刺朕吗?讽刺朕吗?" 执事太监面露难色,恐慌不已地退了出去。 宣隆帝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东西,将它护到心口,目光毫 无焦距,讷讷低语:" 我一定要帮你将失去的夺回来……他们个个狼子野心,你 明明知道,却为何还要选择如此结局?为何这样?为何独留我一个……看着你的 东西四分五裂……訾吟风!" 宣隆帝念着訾吟风三字之时,原有的痛苦与绝望被 滔天的恨意淹没。 宣隆帝将那琉璃珠子摊在自己面前,微微笑了起来。中秋的夜冷得凄凉,冷 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