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一点春心(4) 有人尖叫道:“我知道他是谁!” 这声高亢的叫喊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发出这叫喊的是一个圆脸女生, 她得意地看着大家把各种目光聚拢到她身上,好奇的、迷惑的、惊喜的还有故作 不在乎的。有人推了她一下,“你说呀,他到底是谁?” “我舅舅跟他吃过饭!” “就这个?”女生们大为失望,淡了眉眼四散而去。不知是谁讥讽了句,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以为是你们俩面对面吃浪漫晚餐呢!” 圆脸女生不甘心,又说:“我还见过他妈妈!” “哦,如何?” “长得可漂亮了,小手指的指甲有这么长!套了个玳瑁指套。”女生边说边 顺着小手指拉线条,做出夸张的动作。 “那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女生们越发没有兴趣,刚才的话题也抛到了脑后,和女伴有一句没一句地嬉 笑着。温润的风侵入姑娘们的衣裙,裙摆柔软地翻空盛放,她们弯下腰压了压裙 子,咯咯地清笑着。 又有好事者开始议论,“看到段依玲的行李了没有?她打算是把家搬到这里 来啊!” “别说了,她人就在这儿呢。” 段依玲和林静影恰巧走过。几个女生看着段依玲摇曳生姿的步态,酸酸地说 :“瞧她走路的样子!”早有女生对她有意见,凑了句,“扭得能把人的眼珠子 摇下来!” 段依玲大概听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女生们毕竟不敢对伶牙俐齿的 段依玲大肆议论,叽叽咕咕,嘲讽的对象就转到了她的好友——稍显沉默的林静 影身上。 “你们说,她们俩性格差异这么大,是怎么好上的?” “这还不简单,也就只有温吞吞的林静影理她呗!” 有女生忽然捂住嘴巴,想笑的样子,“哎,你们见过林静影的爸爸吗?” “没啊,怎么了?” “他是这样子走路的。”女生昂首挺胸,翘起臀部,右手做出支着手杖的模 样,小手指上翻成兰花指,扭捏着一步一挪。这姿势把女生们全都逗笑了。 “你们说,他走路的样子像谁?” 大家一起喊:“像太——监!” 哄然大笑。 距离不远的林静影听到了,她敏感地低头用手捂着嘴巴,面色绯红。段依玲 拉了她一把,挑挑秀眉,“别理她们,闲的!” 段家园子。夕阳流金似的为青砖白墙镀上了一层多愁善感的余晖,墙角的果 树结满了半熟的青果,风一吹,飘过尚发涩的果香。瓦钵里的蜜橘花又绽放了一 丛,引得几只蜜蜂贪婪地钻入粉绒绒的花蕊。内房掩去炙热的阳光,红木案上搁 了盆浅水养的小佛肚竹。 柳碧瑶盯着翠青的竹叶子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早已洁净的藤木椅。 楼下的尤嫂开始漫长的唠叨,绵长低软的话音纺线似的伸到柳碧瑶的耳旁, “依玲这孩子也真是的,该带的东西忘了,没必要拿的东西却大包大包地往学校 里搬。一个姑娘家,哪能这么粗心大意……” 柳碧瑶直起身子,知道自己该给段小姐送东西去了。果然,尤嫂在喊她了, “碧瑶,依玲的书包忘拿了,你去一趟学校。” 车夫何三熟门熟路地在女校门口停下,这是柳碧瑶第一次坐黄包车,车停下 的瞬间柳碧瑶还能感受到风呼呼地吹过耳边的发丝。女校的大门早就关了,透过 栅栏看去,一地皎洁的白花瓣,被晚风旋着轻轻地飘离地面。 柳碧瑶跳下车,对何三说:“你先回去吧。” 这正中车夫的意,何三应了声,欢天喜地地拉着车往回赶。隔着铁铸的门, 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黄包车早已流入人群,柳碧瑶站在门前犯了难:段小姐在 哪里呢? 柳碧瑶在门口站了会儿,不见有任何人出来。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女急 匆匆地斜穿过校园。没人注意到柳碧瑶,整个校园冷清得仿佛提早进入了深秋。 柳碧瑶拍了拍门,回应她的只有随风旋舞的白花瓣,临空点点勾勒出风的形状。 教堂阁楼上的钟又敲了一下,声波水纹似的浮漾开来,有力地流淌在柳碧瑶 的耳边。夕阳倾斜了点儿,一只灰青的大鸟掠过,羽翼齐整地划过一个优美的弧 度。晚霞熔金铺陈,舒缓地,消散在一支徐徐响起的风琴曲里。 柳碧瑶扶着铁门,出神地听着这首似曾相识的歌,歌声悠扬伤感,像是在诉 说一段离别。柳碧瑶被歌声引导着走了几步,她想到应该还有个入口可以找到段 小姐。 砖墙蜿蜒绵延,理得干干净净的墙根不生一丝杂草,内墙阳台上的大丽花开 得很艳,乘风吐送一抹香气。歌声越来越清晰,晚风裹卷别离意,拂人面颊意味 浓如酒。 柳碧瑶来到了学院的南侧。门开着,因为这是出入自由的教堂。抬头,巨大 的铜铸吊钟晃荡着,相比之下,旁边的敲钟人反而显得轻小。歌声是从教堂附近 的空地上传来的,曲子恰逢收尾,余韵还在空气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