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世情如汤(11) 馥烈的酒气纠缠着柔软的鼻息,一阵紧似一阵的馥郁,温热辛辣得宛若毒药, 让她晕眩。心里骤起骤落,抚在腰间的手劲加大,恍若一梦的窒息感。睑睫轻拂 过面颊,柳碧瑶睁开双眼。 温存是真实存在的,可与传说中的甜蜜毫无关联。 柳碧瑶狠狠地推开溥伦,一时两人僵直地对立在那里。她面红似霞,愤恼的 眼神很明确地告诉他,她非常不愿意。 他错了。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下去,溥伦低头吻了她的手,未触及,柳碧瑶已抽 身离去,老房门吱嘎了一声,盖过了园里的啾啾夜虫碎音。 楼道里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柳碧瑶下了楼,抱膝坐在幽暗的楼梯口。夜色轻 拥起一个朦胧世界,柳碧瑶的心口像有团乱丝堵在那里。适才的温存仿佛是酒精 所聚积起的一场游戏,与她原先想象的美好格格不入。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去拥吻 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孩?还是,这场醉人的游戏迟早会随着酒精的挥发而消失得无 影无踪? 房门开着,灯光转不过楼道,只在楼梯口烙了个昏黄的圆光圈。柳碧瑶突然 站起身,放轻了脚步重新往楼上摸去。 从楼梯口看去,翠色的凉丝被又有一半滑到了地上。再往前走几步,见溥伦 躺在床上,胸口随呼吸轻微起伏着。他是真的睡着了。柳碧瑶进了房间,利索地 关好窗户。返身时,她带过留在椅背上的外套。柳碧瑶一甩手,把外套掷在溥伦 熟睡的脸上。 楼下近园的小厅里还亮着灯光,照得一株入户藤蔓的梢头翠绿尖青。小厅里 漫漫细语,倒被静谧的夜色烘托得十分清晰。柳碧瑶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听闻 动静。乌泽声掌柜剥着花生壳,慢悠悠的话语飘过窗缝。 “……年纪轻轻的,又独自一人在上海,难免寂寞。” 接下来是段老爷子的声音,“这么说,十三格格已回去了?” “回去了。格格的身子骨向来不好,回法兰西有专门的大夫照应……” “听说,当年的那位洋驸马就是位医生?” “是啊,专门进宫给格格看病的。这一看,把心也看走了……” 段老爷子向来早睡早起,今晚是兴致大好,有精神陪乌掌柜闲侃。柳碧瑶听 得无趣,把毛巾扔进水盆里,风似的转进了内廊。 夜气浓,段老爷子和乌掌柜所在的小厅处于洋房内间,并无外人经过,寥寥 话语不防人。谈话声时高时低,渗过粘了萤虫的翠色纱帘。 “……这么说来,那幅画并不在格格手中?” “可以确定。”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说这幅画要是被带到了法兰西,再追回来就难了。” 段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国宝流离失所二十多载……国运衰而宝器无辉啊!” “十三格格身子虽弱,倒是心明眼亮。就算她带走了那幅画,想必也不会交 到洋人手里。” 段老爷子听得激动,突然用拄杖戳了一下地面,提高嗓门说:“这朝廷有朝 廷的规矩!私自通婚已是不可饶恕之过,岂能再将国宝交付到异族手里?虽说是 前朝的格格,金枝玉叶之出身,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嫁夫从夫之理放之五湖四 海皆行得通,她带出去的东西就是夫家的。就算洋驸马无所谓,其他的洋人会放 过吗?尔等迂腐也!” 乌掌柜不能反驳,只好连连称是。 老爷子捋捋胡子,敛去激昂愤慨的神情,放轻了声音问道:“泽声啊,你说, 为什么格格当年要费那么大的劲,硬要把这幅画带出去呢?” “听说是为了避开东洋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