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情词呢喃(5) 她后悔没在开始就拒绝他的亲昵。 花园里传来盆罐破裂的碎声。这声细微响动打破两人的僵局,像是有人偷摸 进了花园。 溥伦撩起丝帘,被风吹得影影绰绰的园里,一个黑影立在中间,似乎刚从墙 头跃下,稀薄的光线涂抹出他半明半晦的轮廓。黑影没有逃匿,也没有继续摸进 洋房,只是站在那里,死盯住窗口的两个人,倔强得不像个贼。 柳碧瑶一下认出来者是谁,她惊得嘴巴半张着。 溥伦返身,从樱木橱深处拿出一柄长枪,推膛上弹,不容分说地对准不请自 入的闯入者。 这是一把长柄猎枪,擦得油亮的枪身霍霍放着光,带了游丝般的杀气。枪口 精确地对准黑影,只需扳指一动,它所指向的生灵便会失去性命。 “等……”柳碧瑶的话还停在舌尖,溥伦已扣动机关,砰的一声急响,在寂 静的夜里回响得尤为嘹亮。柳碧瑶像是被牵动了某根神经,惊悚的感觉紧紧地拉 住她的思绪,紧得她连指尖都不住地颤抖。 黑影中弹歪倒在地,无声无息。 “少爷!”柳碧瑶惊叫着,回身飞奔到花园。 园里灯大亮。段睿的左臂中了弹,血汩汩涌出,迅速渗出他浅色的衬衣,浸 润得触目惊心。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嘀嘀嗒嗒坠入潮湿的泥土。 未等柳碧瑶赶到,他已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也许是疼痛,眼里不自觉蒙上了 层细薄的水雾,那抹匆匆赶来的身影模糊成纤细的弱影。 溥伦马上赶了过来。他原是把段睿当成了入室的盗贼,又考虑到柳碧瑶最近 的遭遇,心想极有可能是那伙胆大妄为的流氓,所以才先下手的。他怎么也没想 到会是段睿,他三更半夜爬进他的园子做什么? 幸好没特意瞄准要害。溥伦迎上段睿愤懑难抑的目光,心念一动,将视线转 移到惊魂未定的柳碧瑶身上,脸上浮起一丝略带快意的笑容。 他这一枪,开得真值。 “原来是段先生。”溥伦在黑暗里看着段睿,笑得深意莫测,“不知段先生 半夜造访敝舍,有何贵干?” 血腥味在鼻尖弥漫,柳碧瑶怕极了,手微微地抖着,浮在眼眶里的泪水也抖 了出来。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赤红在地上不断漫开,像一朵肆意铺张瓣蕊的 异色菊花。他来这里干什么?思索不明白的问题盘绕在脑海里,柳碧瑶想得无措。 那个可能性,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去面对的。 风飕飕地窜入胸脯,冷意遍布全身,柳碧瑶才觉出胸前的扣子还开着,赶紧 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扣好。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冷风彻底吹醒,柳碧瑶尴尬得恨 不能就此钻入地底。她接过溥伦回屋取出的纱布,把头埋得低低的,帮段睿包扎 起伤口。 柳碧瑶不经意地抬头,瞥见段睿正用一种出奇怨艾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是哀 伤地询问着什么。眼里现了泪,这种悲伤就更加鲜明,带刺般一直扎到柳碧瑶的 心底。回想适才的激情,如同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示于众,柳碧瑶有些心虚。她 卷着纱布,心跳得厉害,心里又不服气,“你来干什么,这关你什么事……” 她开口道:“我送你去医院。” 刚才的疯狂劲已经敛去,忽然间,段睿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骨肉剥离般的疼 痛在手臂和内心同时翻腾,绞得他差点儿站不稳。段睿推开柳碧瑶的手,转身离 去。 柳碧瑶不放心他,要跟过去。溥伦一个拉拽,柳碧瑶倒在他的怀里,方才见 他也是衣裳半敞。如果此刻只有两人,这种颇具风情的优雅是很迷人的。柳碧瑶 没了心思,她有点儿担心段睿,想起告别,“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回去。”溥伦并不坚持。他望向慢慢消融于夜幕、渐行渐远的浅 色背影,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他不该来,不是吗?” 段家。黑夜沉淀了所有的喧嚣,疲累了一天的人们正欲沉入梦乡,灯火忽又 放亮,一盏接着一盏,霎时把整栋洋房照得亮如白昼。 段夫人细锐的尖叫惊恐地划破夜空。 翌日清晨,飘落秋雨散如丝。庭园的东角,树枝摇曳,雨后招来了一群不知 名的鸟,蹦跃枝头。风声蓬蓬,穿过满树纷纭,卷起几片黯败的叶子。随风摇荡 的树叶移到阴郁的墙角,旋堆成一小团,不时发出干枯的细细繁响,类似夜间蝙 蝠打翅飞鸣。 阿瞒走了。 走的前天晚上,阿瞒搬了两大袋地瓜干到柳碧瑶的阁楼,把她窄小的房间塞 得满满的,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自己深深愧意的方式。他用真挚感情付诸的行动成 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阿瞒觉得自己没脸再在段家待下去。他连道别都省了, 扛着大包默不作声地出了段家大门,如同他并不引人注目的到来。 那日,阿瞒被法界巡捕房关了几个时辰,理由是扰乱社会治安。在段老爷子 的干涉下,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