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第二章宫廷之门(5) 我心中吃惊不已,完了,这位夫人要来关心我的婚事,我还有活路吗?不由 得竖起耳朵细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 如今朝廷上身份最高的未婚男子,当数德·洛林公爵,最年轻的萨克维撒 王子……" 咣当,我心如遭重锤,原来如此,果然没有任何事是空穴来风啊。 天气已逐渐炎热,我穿着一件单衣,头上胸前毫无装饰,只把头发松松地绾 起,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沉思。 虽然没有明说,但德·瓦尔公爵夫人的暗示已经足够让我心惊胆战,如果断 然拒绝势必与她为敌,但我能顺应她的期望吗?德·洛林公爵……我深深吸了一 口气,勉强自己评估了一下可能性,答案是不能!目前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瑟基 小表弟厌恶我,不愿意与我结姻上了。唉,我长叹一声,心中涌上一股我最讨厌 的无力感。 真是气死人,我生平最恨听人摆布,想不到以我今时今日之地位声势,仍不 能随心所欲。哎哟,我轻叫一声,右手食指的指甲竟然叫我给咬断了,这是我又 一招牌恶习,每当沉思的时候就喜欢咬指甲。可怜蓝基娅一双纤纤玉手,看来要 叫我毁了。 可是,她究竟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要我缔结这样的婚姻?我把指甲断裂的食 指放进口中吮吸,思来想去,无非也是两个字——权势。 是的,权势,在它之下掩盖着的野心和艳情,就是这个朝廷的整个灵魂。所 有的人,无论是王公贵妇,还是重臣侍从,无一例外都为此而忙碌,奉献热情、 鲜血和阴谋。在这个异常一致的目标指导下,爱情和政治便成为了总是连在一起 的一对可怜虫。谁征服了最有权势的贵妇人,谁攀着裙裾步步高升,谁又借由情 人转移了阵营……爱情和政治被放在同一个筐里一起混合搅拌,同样被放在天平 上称一称彼此的分量。衣着光鲜、闲来无事的男男女女们谁也不肯安分,谁也不 愿旁观,彼此之间玩着危险的游戏,忙着寻欢作乐或者策划阴谋。 德·瓦尔公爵夫人自然权倾天下,竭力想把她看得上眼的贵族都收罗裙下。 然而国王的嫉妒心也和他的爱情一样热烈,将她的情夫都打发到遥远的地区,连 带她忠心耿耿的仆人也被禁止回到宫廷。 王后沉稳冷静,比起国王的爱情,她对政事倒更感兴趣。虽表面与德·瓦尔 公爵夫人交好,不过是为了笼络住国王。目前太子体弱多病,太子妃性格温暾, 凡事都由王后一手左右。 大贵族德·索瓦公爵,联合宫廷大总管,在朝廷中很有势力。 此外还有一些摇摆于上述集团之间的贵族,只看着哪边势力消长,便好去投 靠。 这些归属于不同主人的阵营,相互之间展开着激烈的争夺和倾轧。权力和地 位,名誉和野心,爱情和政治,阴谋和算计,各种各样复杂的关系牵扯在一起, 各种利害平衡,各种势力消长……这个朝廷在我看来,宛如一个万花筒,既变化 无常,暗中又显露出一种秩序。所以,对我来说,在没有破坏我的切身利益之前, 这种宫廷生活虽然十分危险,但也十分有趣。 但目前别人的算盘都打到我头上来了,我的危机意识不由得彻底爆发,整个 宫廷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我清查了一遍,然后冷笑,德·瓦尔公爵夫人虽然极力想 促成这件事,但恐怕也并非轻而易举。 德·瓦尔公爵夫人现在虽然仗着国王的宠爱为所欲为,但是王国未来的继承 者太子却是王后手中的一张皇牌,万一不幸国王先她而去,公爵夫人的下场可想 而知。但太子先天身体孱弱,而德·洛林公爵作为国王最小的儿子,深得国王宠 爱,德·瓦尔公爵夫人没有生养,看来就只得用我这个亲信去拉拢二王子殿下, 估计还想利用自己在国王身边的影响力搞个改立太子什么的。但是……哪有那么 容易,王后可不是吃素的,索瓦公爵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可是,我又曾经私下向 王后示好,会不会影响她老人家的判断力?啊,晕了晕了,我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是不是该回去叫人拿点东西来吃? 嘴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我惊讶地举起食指放在眼前,指尖竟然被我咬破了, 疼痛延迟了似的,逐渐清晰地传递上来。 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我回过头,菲拉斯是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的?他好看 的眉毛打着结,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将我的手指细细地包扎起来,动作 异常温柔。 我很想告诉他伤口不经过处理这样包起来很容易感染,不如暴露在空气中还 好得快些,但看见他的表情,还是决定不说的好。 我们沉默地往回走,我慨叹一声:" 这样的天气,真应该在树林里骑马散步。 " " 您的马会在明天准备好。" " 不要小母马!" " 是。" " ……要黑色的。" " ……是,殿下。" 我突然笑了,伸出手去揉了揉他凌乱的金发,非常自然,没有丝毫不妥的感 觉。呵呵,好柔软啊,像我以前养过的" 绵羊" ,一只脾气极大,特立独行的小 黑猫。亏我还专门给它取了" 绵羊" 这样温顺的名字,却总是和我作对,丝毫也 不听话,只有在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间,会悄悄走过来趴在我的膝头,让我 轻柔地抚摸。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使劲地把菲拉斯的头发弄乱,这下,他有点不满意了, 微微偏过头,语气中明显带着情绪:" 我不是您养的宠物。" 啊,他知道耶,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大为惊诧,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久违的、放肆的、毫无顾忌的笑声中,我赶走了盘旋在心头一整天的阴影。 抱怨归抱怨,国王的命令我不能不听,国王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我开始费尽 心思回忆那些个外文诗歌,幸好我打小喜欢诗词,外国古典现代诗歌也接触不少, 好歹被我默了几篇名家名作出来,再不济,还有英文经典歌词,应付比赛咱还是 绰绰有余。 最近的日子真不好过,我从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倾慕者转换为依诺林骑士的" 贵夫人" ,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众人的注目,如果是赞叹的目光我倒可以照单全收, 可是玛特儿公主的怨怼,德·洛林公爵的轻蔑,卡斯特王子的阴沉,依诺林骑士 的热情,还有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含义未明,真真叫人无法消受,幸好本人志比金 坚,才能做到充耳不闻,视若不见,即使心里暗流汹涌,表面也是天高云淡。 比赛日近,我开始在自己的府邸中接待依诺林骑士,虽然不想看见他,但毕 竟我们是国王钦点的二人组,从里到外都拒绝不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骑士个性爽朗,言辞风趣幽默,微笑、轻笑、大笑,自有 一番潇洒不羁的风范,对我冷淡的言辞也丝毫不以为意,全然推翻我以前树立的 " 神经大条的肌肉男" 形象,我居然还能和他相谈甚欢。 我干脆把准备好的诗歌拿出来给他看,他看了一遍,拿起一篇走到窗前高声 朗诵起来,是《安娜贝尔·李》。 他的声音意外的悦耳动听,再配上丰富的面部表情,宛然就是舞台上优秀的 演员,当念到" 每一个月夜都给我美梦,梦见美丽的安娜贝尔·李;每一片星空 中我都看见,她目光闪耀,哦,安娜贝尔·李;漫漫长夜里我躺在她身旁——我 亲爱的,我的生命,我的新娘,在海边那一片坟地里"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渐渐 低沉下去,头也微微垂了下去,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滑下来,挡 在睫毛前面,他的睫毛也是金色的,微微轻动。 简直是绝了,完全把诗中深沉的爱意和淡淡的忧伤表现得淋漓尽致,好一个 风流俊秀的宫廷诗人,我真的被迷住了,只顾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