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误桃源醉卧花下能几回(1) 第二十八章 误桃源 醉卧花下能几回 这些日子碧落一心救他,杨定大部分食物,都是她所哺喂,二人唇唇相触, 早不是第一次了。 可这一次,碧落心头有瞬间的全然空白,直到杨定的唇舌滑入她的唇舌间, 她才想到要推开他。 可她推他胸前时抚到了一片温热的潮湿,再一摸他的背后,更抓了一手的新 鲜血迹。而他的身子,是滚烫的,显然正在高烧中。 天知道,他在发现她离开后,到底怎样踉跄着冲出去,怎样悲惨地在山林中 寻找,呼唤她的名字? 如今的杨定,真像当年才和奶娘失散的碧落…… 脆弱而无助,只想找到自己在这冰冷岁月里唯一的依靠…… 杨定只是病得太厉害了,才将自己当作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温暖。 等他病好了,他自然会发现,他自己重病的日子,到底有多么傻。 他是那么嬉笑不羁、洒脱乐观的人…… 碧落无声地轻叹一声,拥着杨定,由着他呼吸不稳地与她缠绵了片刻,才躲 闪着别开脸去,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柔声道:" 听话,到里面去休息,吃点 东西。" 杨定顺从地由着她扶进山洞,无力地卧下。碧落早觉出他的手足冰冷颤抖, 急急地又生起火堆,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更换干净衣裳。 脱下他的单衣时,他袖中似有什么物事掉落了下来。碧落捡起时,却怔了怔。 水碧色丝线打成的莲花花样和柔软流苏,编入了一枚佛手玉佩。竟是初夏时 节,自己遗失的那串佛手剑穗。 杨定微见紧张,讪讪地道:" 这是那日醉酒后在我屋里捡到的。我想着多半 是你的,所以就放在身边,准备有空便还你,谁知后来就忘了。" 碧落若无其事地将剑穗扣到杨定的华铤剑上,说道:" 这穗子我多得很,青 黛就很会编,一晚上就可以编好几个。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杨定舒了口气,靠着山壁,低了头,看向自己换上的那身打了好几处补丁的 布袄苦笑," 我怎觉得自己像个樵夫了?" 他出身名门,虽是自幼离了家乡,倒也从不曾缺衣少食,当然从没穿过这样 粗劣的乡野衣裤。 碧落一边架起锅来泡了两个馍馍,一边安慰道:" 没事,等你养好了,我们 到前面的大城镇里给你重置一身衣袍。" 杨定轻笑道:" 其实……挺合身的。这里住着也好,等我好了,我砍柴打猎, 天天煮东西给你吃。" 碧落失笑," 若你好了,我们还用待在这里?又冷又阴暗,什么都没有。" 杨定便不说话了,只是紧裹着大氅和毡毯,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火苗吞 吐,映在两人年轻的面庞上,像染了一层淡红的晕,明明灭灭。 一时馍馍给泡开了,碧落舀在碗中,扶起杨定,笑道:" 总算可以有口热汤 喝了。你先吃点这个,我待会儿炖鱼汤给你喝。" 杨定望了她一眼,居然有些微的失落一闪而逝,然后就着粗制的陶汤勺一口 一口喝着,虽是顺从地将一碗厚厚的浆汤全吃光了,眉峰却不时皱起。 碧落疑惑道:" 怎么了?" " 呃……" 杨定盯着那勺子,道," 这勺子又大又粗糙,硌得嘴疼。" 碧落低头一瞧,勺子像是农家自行烧制的陶坯,的确凹凸不平。不过,硌嘴 吗?该是太大了些,而杨定发烧了那么多天,嘴唇早已干裂了好多处,只怕真硌 着了。 一时洗净了鱼,放到锅里煮着,碧落才自己取了两张饼吃了。回头看杨定时, 他依然睁着眼,并不曾睡着。过去摸他额头时,似乎比原来更烫了,身体也在不 断地发着抖,显然正在高热中。 他原本只在晚上会高烧,今日必定是因强撑着出去找人,着了凉,又弄裂了 伤口,才会这样再度高烧。 若她再晚回来些,或者杨定支持不住,没能再回到山洞里,他会不会就这么 死了? 碧落轻轻叹着气,柔声道:" 杨定,我出去拾些柴火,一会儿就回来。你乖 乖等着,别乱动,知道吗?" 杨定应了,这才闭上眼。浓密的眼睫投下,将本就憔悴不堪的面容更衬得灰 暗苍白。 碧落想着他原来生机勃勃的活跃模样,不由得抚上那苍白的脸庞,似对杨定 说,又似对她自己说," 很快……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一时她离去了,杨定还是禁不住按着胸口撑起,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地 念叨:" 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碧落。" 苍白的面颊似又被火光耀亮了,微微的红晕渐渐流溢。 晚上,杨定不仅有了鱼汤喝,更有了一把新汤匙。 很小,边缘细心地刮过毛刺,匙底坑洼不平,可绝对硌不着嘴了。被很烫的 鱼汤一激,除了天然的鱼香,杨定还尝到了松木略带苦涩的清香。 碧落见杨定只往那木匙上瞧,尴尬地笑道:" 没法单为一把勺子去远处买, 我就用宝剑削了一个,先将就着吧。" 杨定似看见碧落四处寻找合适的树枝,然后一剑一剑削出一把小小汤匙的情 景。他看了看碧落那轮廓极美好的淡色嘴唇,终于忍住,没嫌这个汤匙不够柔软 有弹性,不够蚀人心魄甚至让人忘却疼痛…… 夜间杨定睡得极不踏实,浑身烫得惊人,却冷得不断哆嗦。好容易睡着片刻, 则不时悸动地几乎坐起来,呼唤着碧落的名字,惊得碧落都会紧张地睁开眼来。 他那迷茫无辜的眼神如同被驱往绝境、走投无路的幼兽,极是惊惶。 这般警醒,倒让碧落忆起一同南行的路上,每次自己睡到他的毡毯上,他看 起来都睡得像个死人般无知无觉。 或许,他压根便是知道的,只是怕她尴尬,才故作不知? 隔了毡毯,碧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地告诉他:" 杨定,别怕,我守在 你身边呢!" " 碧落……" 杨定长长地一叹,带着孩子般的欣慰和满足。 碧落便记起,慕容冲喝醉了,也会如孩子般偎在她怀中,将她视作唯一的亲 人和依靠,一遍遍地呼唤" 碧落,碧落" 。 那样的日子,还会有吗?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杨定虽被伤痛折磨得瘦了一大圈,但到底不再发烧了, 伤口也结了痂。碧落这才算放了心,眼看食物又没了,遂扶了杨定上马,自己徒 步牵着,走了大半日,沿着溪水桃林,回到当日买过食物的那个小村落,找了个 有间闲房的村民家借住下来,总算告别了山中野人的生活。 杨定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见借住的茅屋极是狭小,窗户只用破木板塞了一半, 门下也破了个大洞,四处漏风,仅有的一张小案还是三只脚的,苦笑道:" 碧落, 我怎么觉得这里还不如山洞里暖和?" 碧落叹道:" 这户人家算是这里家境最好的了。江淮一带,两国长年混战, 这里地处荒僻,虽然贫苦些,到底没受连累,算是快活的了。" 杨定闻言而笑," 没错,如果不被刀兵牵累,便是幸运的了。" 碧落转眼看看墙边的茵席,却是农家人自己用茅草和蒲苇编的,颇是厚实, 笑道:" 总算可以睡得暖和些了。" 话未了,门上的大洞忽然伸入一只黄黄的狗头来,黑溜溜的眼睛在他们两人 身上一转,似没感觉出恶意来,一跃便从洞中钻入,讨好地围在两人身边甩了好 一阵尾巴。 杨定慢慢蹲下身子,拍了拍黄狗的头,笑道:" 长得胖胖的,也不怕给人吃 了狗肉。" 黄狗见杨定待他亲昵,更迅猛地摇了几下尾巴,然后极纯熟地一纵身跳上茵 席,蜷起身子就在中央卧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卷曲的粗大尾巴敲着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