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长亭怨天为垂泪鹃声苦(4) 碧落闻言,只得起身换衣。 杨定这才笑了一声,无声地退出房去。 明知一切已成定局,碧落再无别念,倒也横下一条心来,收拾衣裳,倒头便 睡,居然睡得甚是香甜。 到晨间有侍女叫起床时,碧落只说头晕,也不起身。 但听得甲板上有杨定在高笑," 呵,那么个夜叉般的丫头,难道也晕船吗? 倒也有趣儿。" 于是,又听到了苻晖和身畔一众从人的大笑,再无人催她起床了。 碧落虽知这杨定多半是在找借口让自己好好休息调整,但听他说自己是夜叉, 心中还是有气。难道她前日在杨定和苻晖跟前表现得很凶悍吗? 但此刻,能被人当作晕船显然也是好事。她将计就计,自此只在房中静卧, 也免得去和苻晖等人打交道了。 她记得苻晖看她时的异常眼神,简直和那个林景德一模一样。而慕容冲想让 她亲近的人也不是苻晖,而是他父亲苻坚,是当今的大秦天王!只有在他跟前伺 机行动,才能影响到秦国的大局,直至江山动荡,天下大乱…… 眼见天气渐渐放晴,苻晖带了从人,有时站在船头欣赏两岸风光,有时观察 地形水势,甚至有几次弃舟上岸,察访水利兴修灌溉情况,极是尽心。 碧落原以为这苻晖身为王子,地位尊贵,多半是个仗了父亲宠爱为所欲为的 纨绔子弟,但见他每到一处,必召来当地官员上船询问民情,或褒扬,或申斥, 处事极是老练圆熟,才知此人并不简单,不由也开始为慕容冲犯愁。 苻氏处事公正,赏罚分明,政治清明,深受关中百姓拥护,想在这样的情况 下扳倒他们,只怕难如登天。苻坚敢对前朝的皇族慕容氏委以重任,并不单单为 示仁于天下,更是因为有着绝对的自信吧。 即便北方大乱,人心所向之下,慕容氏又有多大的机会可以取胜,或者,达 到他们复国的愿望? 一路走走停停,沿着汾水,经临汾、汾阴,至河水,再越过雍州、蒲坂,到 了华阴,方才弃了船,改乘车马前往秦都长安。 这时,碧落自然无法再装病了,也懒得窝在车中,遂也要了匹马骑着。 苻晖似对她颇为不满,几度将马与她并排行着,向她半讽半嘲," 前儿病成 那样,怎么还逞强骑马?如果再病了,车上可没法让你养着!" 碧落垂了眸,任他说什么,只是沉默,却坚持着不愿乘车。 苻晖心中恼怒,只是骂道:" 果然是慕容家教出来的人儿呢!这般犟头犟脑, 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碧落暗想,能怎么收拾她呢?了不起贱命一条,给他便是,也省得日后担心 受气,给人凌辱践踏…… 不知何时,她已这般灰心丧气,倒似那学了佛的老僧一般,把生死都看得淡 了。 碧落原是苦练过武功的,倒也不曾再生过病。苻晖唠叨了两天,便不再说了, 倒也没见他怎么" 收拾" 碧落。 倒是那可恶的杨定,不时凑到她跟前,没完没了地问些闲言碎语,令碧落不 胜其烦。但因记着他的相助之情,又得勉强敷衍答上几句。 又问出他怎会跟在苻晖身畔时,才知他本就是奉了王命入京,因雍州一带并 不太平,所以护了高盖自平阳离去后,便打算径入长安见驾。谁知到了雍州时, 正好遇到了苻晖。 杨定童年时随父亲杨佛奴在长安待过一段时间,与苻晖也算是总角之交,颇 有些情谊。后来杨佛奴去世,他年纪尚幼,义父高盖便将他领走,遂再也没见过 苻晖。待到雍州再见面时,苻晖便让他随在自己身边,到时由自己再次保荐,封 官加爵,自是极轻松了。 算来杨定虽是仇池后人,却是在仇池被灭之前便因内乱被带出了故国,从小 便在秦长大,因此言语之间,对秦王苻坚颇是尊敬。这让碧落很是不悦,便也懒 得理会他了。 可惜,杨定似乎根本不懂什么是看人脸色,一有机会,还是跟她扯淡聊天, 从天气寒暖,到沿途风光,再到风土人情,即便大部分时候只是自言自语,也全 不在意。 苻晖看不过去,有时也会骂杨定," 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到哪里都只听你 叽叽喳喳说话!" 杨定嘿然而笑,总算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