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解散——!”
高天培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渡到教馆门口淡淡的喊道。
“教练辛苦了!”
所有人都立即停止了其它行动,整齐划一的鞠躬并大声喊道。待门口的身影慢
慢远逝才又像开了圈的羊一样,撒了欢的上窜下跳并发出欢快的大呼小叫声。
“干!‘屠佛’想杀人啊?每天都搞的这么累。”
“错!‘屠佛’只杀佛不杀人。你顶大算只鸡,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去!本来只是想来玩玩,又没打算来玩命哪?”
“切!打‘木头’的时候怎么见你那么兴奋、那么玩命?”
“天赐!真不是盖的嘿!那几手可真漂亮!
“天赐!活儿不错嘛!你几段了?”
“天赐!你那一脚是怎么踢的?改天教教我?”
“天赐!……”
忽然!所有声音都嘎然而止,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仍软倒在角
落里的我。有惊喜!有艳慕!有希翼!有自卑!有感慨!有贪婪……
一阵淡雅的清香袭来,一道婀娜的身影映入眼帘。斜阳温柔的抚过她浑圆的双
肩洒在我身上,阳光悄悄的为她曼妙的身姿披上朦胧的金纱。长发如瀑、白衣胜雪,
在一阵和暖的微风中轻柔的舞动着。肤赛凝脂、眉目入画,文静中带着优雅高贵的
气质,犹如天上仙子飘落尘间。
林诗音!
私立玉堂高中第一美女,“玉麒麟”尹天赐转校的另一个重大原因。
我垂下头,艰难的挪动疲惫的身体让出去路。
“不自量力。”
香风吹过,迎向众人个怀鬼胎的种种目光。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献媚
声和嬉笑声。尹天赐奋力拨开几个正挤眉弄眼的家伙快步迎上,兴奋的微微发红的
脸庞带着欣喜的笑容。林诗音在撺掇的人群中落落大方、娉婷玉立、笑语嫣然。像
一位高贵的公主在接受群臣的膜拜。
我无动于衷、心如止水。这样的话、这样的场景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已无法再
掀起一丝涟漪。
我知道她是谁,而且还很熟悉。就象工人熟悉《就职规则》一样——她是我家
小姐。只是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符号而已。
仅此而已……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侵湿着肿痛的面庞,抬起头静静的审视着镜中自己。中等身
材,结实的身体裹在发旧的武道服里略现单薄。湿漉漉的短发贴在额上,沾满水痕
的脸普普通通。左眼一片乌青,眼皮懒懒的搭着,但眼神依旧锐利、平静。嘴角血
迹未干,伸手轻轻拭去,一抹殷红赫然入目。
我叫穆易。
原名穆翼,但我喜欢写成穆易。在我的字典里“易”代表着:简单直接、平淡
温和、决不花俏、决不取巧。就像我理想中的生活:简简单单的做事、从从容容的
做人、平平静静的过活。
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审视过自己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或者
是——更久远?甚至以为每天鼻青脸肿、盔歪甲斜才是自己应该的模样,几乎忘了
自己原本的模样。
还好,还算挺直的鼻梁幸免遇难。
等我把他们鸟兽散时散落狼藉的器具收拾停当,再将宽大的场馆打扫干净的时
候。一弯新月早已静静的,不为人察觉的高傲而清冷的贴着悠远的暗蓝色天空。月
光穿过云雾,把淡淡的光辉洒在整个校园上。
私立玉堂学院:寓意金玉满堂。包含了从幼儿园直至幼儿园高中所有学科,是
国内最大的一所综合学院,其占地极广,从我所就读高中部到学院大门就需要三十
分钟路程。
整个学院坐落在一座巨大的自然公园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青山翠鸟美不
胜收;各种研究所、功能馆林林总总;各式运动场所应有尽有;师资力量更是空前
雄厚。配以令人乍舌的高收费、难以置信的高学分和百分百完全升学率而著称于世。
多少高官、富甲、大腕、名流都各显神通、大施其能,挤破了头要把子女送来
就读。因为这里是俊杰的乐园、天才的摇篮、贵族的圣殿,这里就是前途、就是明
天、就是希望……
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在这里入读。别人也许会不平、会嫉妒、会感叹。但对我这
个另类来说,这一切的美好都只会转变成一种痛苦、一种负担重重的压在我赢弱的
肩膀上。
我是一个平民的儿子。
确切的说——是贫民。
这一切的一切完全是因为一个悲凉、无奈的误会。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钢铁丛林披上了五颜六色的外衣。车灯如海、千街闪烁。
林立的高楼布满扑朔迷离的霓虹灯广告牌,遮住了星月迷离的眼睛。到处充斥着震
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叫卖声,举止倨傲的成功人士和衣着时髦的酷哥、靓女川流不息,
空气中飘荡着的香水和汽车尾气混杂在一起的独特都市气息。
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阴暗、潮湿、丑陋且肮脏,与外界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几个衣衫不整、赤眼乱发的酒鬼正在相互推搡、言语不清的谩骂着。街角一个人影
紧紧抱着斑驳的垃圾桶深情的呻吟着。
推开一间低档小酒馆。昏暗的灯光下弥漫着呛人的劣制烟草味混杂着廉价啤酒
的酒臭味,在一片嘈杂声和一首低沉、嘶哑的老歌声中堕落着、沉沦着。
柜台后面的老板懒懒的抬起头、眨了眨无神的小眼睛、向里面努了努嘴、又歪
到了一旁。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奋力挤开几个兴高采烈的酒鬼向里面移动。
角落里独坐着一个落寞的背影。身体软绵绵的半扒在桌子上,皱巴巴的西服已
辨别不出颜色,不时伸手抓一把凌乱的头发。在一阵急促的轻咳声中仍一杯接一杯
的灌着。
我一把抓住杯子。
“爸!别喝了!该回了!”
父亲缓缓抬起头,憔悴的脸上带着不满,瞪着猩红的醉眼努力的辨认着。
“哦!你来了?几点了?”
父亲慢慢支起身体艰难的站起来,伸手在衣服口袋间游走着、摸索着。我连忙
掏出酒钱放在桌子上。父亲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我、扭了扭脖子、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表情,转过身一瘸一拐、步履艰难的向门口挪去。我疾步上前搀扶住父
亲,父亲猛的停下、粗暴的用力甩开我,继续一瘸一拐、步履艰难的向门口一步一
步挪动着。
一路上我和父亲一直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的走着。父亲的背影在萧瑟的风中被
昏黄的路灯拉的很长、很长……是那么的颓废、那么的抑郁、那么的苍凉。望着脚
步蹒跚的父亲,我不禁思绪万千。
父亲曾经威风过——非常威风!
十几年前父亲的大名在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穆云飞!
“车神” 穆云飞!!
那时的父亲不仅爱车如命、对各种车型性能了如指掌、改车技术水准一流、飙
车技术更是无人能及。被他改过的车供不应求、有他出赛的地下车赛毫无悬念可言。
有多少人因为得到他的一纸签名而欣喜若狂,又有多少女孩因为他曾对她笑过、跟
她说过话而彻夜难眠。
轻易间,他就拥有了旁人终其一生的梦想:金钱、名誉、事业、家庭、娇妻、
爱子。一时间,他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仿佛只要他愿意,整个世界都会在他掌握
之中。
人生没有笔直的路,命运森林里的道路永远不平坦。
随后,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的地点、一场错误的的车赛。命运残酷
无情的终结了父亲的生活。
他的脚——废了!
一夜之间,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以为会永远拥有的一切,都义无返顾的离他
而去。
只剩下——我……
不知不觉间走进一片别墅区,来到其中一栋西式别墅前。哥特式的建筑在栽满
名卉的花丛中倒影在注满清水的游泳池里,在皎洁的月光辉映下闪闪发着柔和的光
芒。处处彰现着此间主人的品位与尊贵。
绕过正门,打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主楼二层的一扇窗户的灯还亮着,明亮的
灯光正好照在我回家的路上。窗帘拉开着,可以清晰的看见充满童趣的吊灯映着粉
红色的墙壁。那是林诗音的房间。
“每天都这么晚还不休息?她正在做些什么?”我诧异的想。
用力摇了摇头,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不禁一阵苦笑。
花园角落里有一间原本是储藏杂物用的小屋,现在是我的家。屋内陈设非常简
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几个纸箱,仅次而已。父亲卷曲在床上已酣然
入睡,我却毫无一丝倦意,楞楞的盯着若明若暗的台灯发呆。
那次事故后父亲变的暴躁易怒,他毁掉了身边一切与车有关的东西,抛下襁褓
中的我,终日在赌场和酒馆里厮混。很快——在骰子和酒精的侵蚀下磨灭了意志、
掏空了身体。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一具行尸走肉。
在父亲负债累累、走投无路的时候,林诗音的父亲帮父亲还清了债务,还负担
了我所有的生活费用,并且供我上了最好的学校——私立玉堂学院。我问过他为什
么,他只是淡淡的说:他曾是父亲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至此——这世上少了一个“车神”,多了一个园丁。
父亲戒了赌,变的异常沉静。但依然对我不闻不问,只关心院中的花卉和手中
的酒杯。随手把无尽的苦痛和悲伤,统统抛给了年幼的我,那年——我三岁。
父亲酒品很好,喝醉了倒头就睡。我倒希望他像其他酒鬼那样大喊大叫、又哭
又闹着搅的四邻不安。那样我就可以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这里……
我疯狂的奔跑着,毫无目的、拼尽全力奔跑着。只希望凛冽的夜风能吹开胸中
的郁闷、只希望淋漓的汗水能冲淡心中的悲怆。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我猛的收住脚步,一头扎在冰冷、潮湿的
草地上。一股刺骨的寒意穿过单薄的衣衫侵入皮肤、骨骼,似要和我同样凄凉的心
情溶为一体。
郊外的夜空星月辉映,清晰无比。有人说月亮是位最善良、最好伤心和最易受
感动的女孩子。谁有什么不幸和哀愁,她总是怜悯地注视着你,有时还会流下泪来!
想必她这时是不忍心去看那不幸的人们吧?所以才掩住半张脸,但她那朦胧的淡光,
还是同情地映着我,轻柔的梳理我紊乱的思绪、安抚我满腔的哀怨。
虽然我一直坚信:上帝之所以让我背负如此沉重的十字架,是因为我背负的起。
但……
我真的——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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