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节
“哔--!哔--!”
就在我怅然所失、潸然神伤之际,几声清脆的汽车鸣笛声猝然响起。在这平静、
安逸的郊外愈现刺耳、聒噪。
我茫然的望了望倒在一旁小憩的宝驴,没有挡道哇?
我又望了望停在暗处鸣笛不止的汽车,难道是问路的?
我苦恼的挠了挠头,一边磨磨叽叽的走上前去、一边冥思苦想着这里的地形路
径。
虽然我也号称是个滨海人,但天性孤僻、自闭的我,要不是被高胖子硬逼着在
市区内穿梭往来,这才对市区交通有了比较深的了解。否则,随便将我撂单在某个
角落,保管我跟那个著名的“良牙君”不惶多让半分。
而这儿恰恰是我极其陌生的死角,就凭我这点能力还想指望给别人指路?笑话!
要不是有那条蜿蜒的山道指引,我能不能顺利回去还是个问题呢!
我刚想委婉的劝说那个明显有些不耐的驾车人另谋高就,车窗便“刷”的一声
拉下,一张略带薄怒、嗔怪的面容立时映入我的眼帘。
她星眸慵展、浅黛双歌;她神莹秋水、鬓鬟流艳,她……她不正是那个绝代妖
姬“海伦”--夕颜吗!
“怎么!才不过两天就装作不认识了?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的?”夕颜倚靠在
车窗畔,理了理云鬓游丝,斜睨着我幽幽道。
“没有没有!对了!妳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消遣?”被她瞧的心如鼓擂的我,
急忙忙挑开话题。
这是我在馨儿不懈的千锤百炼下修练出来的成果,虽然从没有如愿以偿过,但
也聊胜于无。总比愣头愣脑的回答问题、或傻了巴叽的呆若木鸡要强上不少倍了吧!
“你不是不喜欢我在那种地方出没吗?怎么?又改逼良为娼啦?”久经沙场的
夕颜,根本就不为我这种小伎俩所动,一边捕捉着我尴尬的眼睛、一边揶揄的吃吃
调笑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我逃一样避开她
的凝眸,紧低头慌忙解释着。但话到半途中又不敢妄加多语,生怕蠢笨的嘴巴再惹
出什么祸端来。
不知为什么,好像每一个我所认识的女性都那么喜欢捉弄我,而我也好像在上
辈子真欠了她们什么似的,害的我在这辈子见谁都要没完没了的说着“对不起”。
难道长的寒碜了点、性格郁闷了点也有错?就那么不被老天所眷顾、怜惜?
“既然知道错了,照规矩,你应该干了它!”笑得愈发风情的夕颜,随手将一
瓶酒丢进了我的怀里。
“要我干了它?这……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嘴里打着绊子,咋舌不已道。
虽然我同样不懂酒,但瓶上那彰显无误的一个叉叉和一个圈圈,也足以令我跌
个跟头。先不论其价值,光是其年代、度数,就够我高高的喝一壶了哇!
要知道,我可是这世上难寻的青涩少年吔!虽说老爹是个酒鬼,我的鼻子打小
也没少受酒气的摧残、熏陶,可是,那也是以呕吐出来的为主哇!而谈到喝,别说
是寻常的白酒、就是普通的啤酒,都是点滴未曾尝过呵!
“这是我定的规矩!怎么?你有意见吗?”说话间夕颜已打开车门,直逼我近
前傲然道。
她秀雅娉婷的身姿,在寒风中亭亭独立。那千般的袅娜、万种的风流,立时将
我惴惴的心团团包围、激荡不已。只能老老实实的仰首灌下人生的第一口酒。
“咳--!咳--!咳--!咳--!”
我登时被辛辣无比的刺激呛的苦不堪言,肠胃里顿时像在即将泯灭的火中泼上
了一瓢焦油般,“腾”的一下剧烈燃烧起来,炙烫的火苗躁虐的直窜上咽喉、口腔,
却又对出口视而不见,执拗的直扑顶门而去。一霎间便将措不提防的守军打的落花
流水、哄乱一片。
“呆子!喝酒哪有你这种喝法?酒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灌的!”
随着一阵轻笑,夕颜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酒瓶,擦也不擦便示范般浅浅的啜了一
口,先不急咽下,等其在唇舌、齿颊间徘徊、流连稍倾后,再徐徐的顺着舌根蜿蜒
滑下急不可待的脏腑。
在夕颜享受般发出一声销魂样的呻吟后,又将酒瓶递到了刚刚才缓过劲来的我
眼前。“看清楚了吗?再来一口试试!”那口吻仿若教师在布置留堂作业般不容置
疑、倔拗。
我迟迟疑疑的望着手中瓶口那抹淡淡的、浅浅的,却愈现触目惊心的唇印,不
觉有些蹉跎彷徨了。想要擦去,却又怕伤了夕颜的面子;可要是不擦……我的脸在
酒精的怂恿下,登然炽热、滚烫了起来!
“你是不敢喝呢?还是嫌我弄脏了它?”仿佛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的夕颜,戏
谑的欺至近身。伸出一只纤秀的玉指,慢慢的在瓶口划动着,可就是不顺道擦去那
抹令我尴尬无比的红唇。
被她逼的走投无路的我,只好背过身去,试探着衔住瓶口,学着她的样子浅浅
的啜了一口。
也不知是她的方法的确有效、还是初涉酒坛的我已被头一口惯闷了、亦或是那
抹浅淡的唇印滋润,只觉得这酒,果然在细细品析之下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喂!你猜猜我的宿命星是哪一颗?”夕颜仰望着星空搜寻着。
我闻言一愣,意想不到她居然会有和我一般的心思!
“是那一颗吧!”我抬手指向在天际中一颗散发着灿烂却又柔和、璀璨却愈显
明媚的星辰道。
“吆!瞧不出你还真会恭维人,那可是后星哦!”夕颜歪首斜瞄着我,柔媚的
眼波愈现娇娆,“你不是想让我夸你是帝星吧?很会打小算盘嘛!”
“咳!咳!”我被噎的干咳了两声,偏开头佯装喝酒,避开了她的轻笑。
她的语调是那样的娇慵、她的容态是那样的疏懒,汇合在一起直将我的心蛊惑
的神魂飘荡、不能自持,只能靠辛辣的酒精来麻痹、驱散自己勃勃而生的猗念。
“干嘛不可以是你?为什么你就不可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夕颜似看透了我
的心窗,幽幽的言道:“难道你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永远就这样寂寂无名吗?”
“它太明亮、太荣耀了,它不适合我。”我又痛饮了一口酒,随口答道:“我
从没有想过去发出耀眼的光彩,更没有想过能去照亮别人。我只想沿着自己的轨迹
留下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亮光,就已经足够了。”
初次饮酒的我,懵懵懂懂间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你们男人不是总爱强调‘要拼才会赢’吗?你怎么小小年纪便这么自暴自弃,
说起话来活像个小老头。”夕颜迷离的眼眸愈发缥缈姽婳,“难道你真就没有一丝
理想或追求?没有一点冲劲和活力?”
“我并不是像妳说的那样自甘堕落,我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我仰望着辽
阔星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认为甘于平淡是一种错,宁愿平凡是一种蠢。难
道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走过人生旅途,不是一种所得、一种潇洒吗?”
“但再从容的小船,也会终有一日离开河流进入江海,当滔天的巨浪将它抛至
风头浪尖,或压至漩涡遄流时,它还能独善其身、安之若素吗?”夕颜悄然间立在
了我身旁,如梦呓般低低言道:“这世上本多无奈,又岂是与世无争便可以避免的?
到头来还不是徒叹炎凉、随波逐流了……”
“可我们的‘心’还在啊!”我指着辽阔无垠的苍茫大地,像自解般大声道:
“的确,是船便终是要下海远航、要击风博浪、要遍体鳞伤。但只要我们还抱有那
份‘真’,就会顽强的跋涉前行、不拘泥于成败荣辱、直达彼岸幸福的一隅。”
“这世界是个广袤的大舞台,流光溢彩中隐匿着无数的诱惑与陷阱。生命的表
演只有一次,为什么不尽情舒展真我本色,而要被外界种种所束缚、所改变?”我
豪迈的吞饮下辛辣,举瓶向天道:“亦许在别人的眼里我的表演很蹩脚、很渺小,
但那是真心实意的我、是坚持到底的我、是不被改变的我。即使终身是个死跑龙套
的,也无怨无悔,因为我是在用‘心’来装扮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
就在我意气风发、忘乎所以之时,夕颜笑眯眯的拦下我手中挥舞的酒瓶,欣悦
的饮了一口、深深的剜了我一眼。
残留在唇际的酒泪,将其滋润的愈加娇艳欲滴;随风轻舞飞扬的秀发翩跹,愈
现风神妩妩;含嗔带喜的俏眼朦胧,愈发深邃迷离、捉摸不定了。
我当下不禁一阵愕然!
原本是一肚子屈怨想找人倾诉、以解心锁的,怎么一转身反倒成了为他人排忧
解难、勉劲加油的过来人了?
而且是在一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不熟悉的人面前!
这对于平日谨小慎微、三思后行的我来说,简直是太离谱、太荒唐了!
我愣愣的望着夕颜那略有得色、略有赞许的古怪笑意,不经然有了一种上当的
感觉。但她那春意酥慵、光艳四射的姿容,已将我的心牢牢的禁锢在温暖的方寸间,
不舍离去。
也许,在我内心深处已经将她烙的太深,深的无知无觉、深的不可见底,深的
在下意识中把她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情感的栖息地。总之,我竟在她的小伎俩下,
不经意间道出了自己本不为外道的心声。
“那颗星一定是你!”嘴角挽起一弯撩人甜蜜的夕颜,用酒瓶口直指天际,肯
定着道。
顺着她遥指的方位,光彩映人的北斗七星眨着莫名其妙的眼睛,面面相觑。
想哄我高兴,也没有必要这么欲盖弥彰吧?我挠了挠头,嘴里悻悻的“哼哼哈
哈”敷衍着。
但我这点小心思那里逃得过夕颜的眼睛,她一把将酒瓶塞回我怀里,执拗的扳
过我正想坐低的身子,仔细的指点给我看。
“你就是‘开阳’旁边的那颗‘辅’星,虽然它的光芒、它的身影被遮挡难见,
但它依然在压迫、欺凌下没有屈服、气馁;依然顽强的散发出慑人心魄的神采。”
“它是那么美丽、那么神秘,只有在极晴朗的夜空、极开阔的场地、极良好的
视力环境下,才肯勉为其难的向世人展示它那孤傲的风骨。”
“有多少人为能瞧见它而费心竭虑、有多少人为瞧见了它而欢欣雀跃、有多少
人为它编织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又有多少人因无缘一睹它的锋芒而垂声丧气。”
“一颗星星的精彩,不在于它有多高的名望、有多大的荣耀、有多么的抢眼。
而在于它是否在坚持自己、是否肯定自己、是否焕发自己的每一分潜力。”
夕颜的眼睛明湛似水,与那颗清冷而孤寂的“辅”星,交相辉映、动人之极。
直将我冰凉、枯寂的心湖,立式激昂的不可自抑、澎湃攒动不已……
这一夜,我在沧桑巨木旁、在北斗高悬下、在红颜娉婷侧,交杯换盏、豪谈奢
饮、酣畅淋漓……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