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回到家,天早已黑透。 鉴于小七受伤较重,韩秀主动承包了晚饭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当然,辛勤 的成果只有两份蛋炒饭。因为,她只会蛋炒饭。 还好,小七非常给她面子,吃光光,一粒米都不剩。 她洗碗的同时,小七在客厅里看着新闻,这会是他最爱看的半点新闻。 洗完了碗,擦干了手,她也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着屏幕上闹哄哄的一群人, 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夺去。 “我市警方破获一起重大人口贩卖团伙,现在大家看到我身后的这幢大楼就是 抓获现场,位于我市东郊的一家私立疗养院。警方称,早之前收到匿名举报信…… 经过一年时间的跟踪追查,警方终于破案,解救了一批受害人员……此次案情重大, 获救人员数目约有二十六人,涉歉犯罪嫌疑人五名。进一步的情况,我台将持续关 注……我台城市频道记者为您报导。” 韩秀的眼睛顺着电视画面不停地转动,一间间装修精致的房间,酷似总统套房, 器材设备齐全的疗养室,几百平米的超大游泳池……她瞪圆了眼睛,不禁感慨,说 :“晕死!怎么看都像是人间天堂,再差也是五星级酒店,原来疗养院可以这么奢 华。这么好的疗养院居然是犯罪老窝。这些人贩子也真够精的,谁能想到他们把人 拐来这里窝藏。” 小七双目直直地定着电视机屏幕,冰冷冷地说:“人间天堂?哼!这里根本就 是人间地狱,他们不是人贩子,他们刽子手。” “那到是,这些人丧尽天良,活该被抓,就算不枪毙,也应该判个终身监禁, 永世不得翻身。”韩秀并不明白小七的真正语意,以为他在说人贩子的可恨之处。 小七一声不吭,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脸色阴暗地坐在沙发上发怔。 韩秀见他脸色发青,以为他的伤口又裂开,紧张地连忙查看。 “我没事。”他说。 “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真的没事。” “对了,今天晚上你睡书房,我得给你去铺床,你过来帮个忙,开下门就好了。” 说着,她走向自己的卧室。 小七捏紧了拳手,强迫自己镇定,将疗养院的事先忘记。 韩秀抱了一床棉花垫胎铺在了书房的地板上,又将自己平时喜欢拿来做靠枕, 多余出的一个枕头奉献了出来。床单和被套都是粉色玫瑰花带蕾丝边的图案,枕头 是梦幻一般的紫色罗兰花图案,铺在书房地板的正中,让原本平平淡淡的书房,多 了一丝柔美的气息。 只可惜,即将睡在这地铺上的,却是小七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 小七盯着地上这梦幻般的粉和紫,一双浓眉挑得老高,削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目光十分质疑地看向韩秀。 韩秀挠了挠头发,结巴着说:“那个……今天,床没有买到,只能委屈你暂时 睡地板。我这里都只有女孩子睡的床单床套,你不喜欢的话,也只能明天再去买, 今晚……就将就一下吧。这里有空调,不会像前几晚上那么热了。还有,这里的电 脑和书,你都可以随便用,随便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好了。” “嗯。”小七淡淡地应声。 韩秀低垂下头,咬了咬嘴唇,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抬眸对小七说:“今天,真 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估计我今晚要睡医院了。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你救了我, 就会对你另眼看待。在这里,你是我的房客,在公司,你就是我的员工。”今天, 太多的破例,让她不安,强调一下,她会舒服一些。 “你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活着,也不知道该要去 哪里……”小七低沉的声音下,透着极度压抑悲凉的味道。 韩秀再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悲伤且无奈的神情,仿佛若是她不多事,带他 回来,他真的会死掉一般。 心底就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微微刺痛。 她咬了咬唇,“你这样讲,让我很无地自容。你知道当初我带你回来的原因吗? 那都是因为感恩你的母亲杜老师,如果没有杜老师,我可能会放任你死在那个后巷。 而且,收留你,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收留,因为我要不遗余力地榨干你,发挥你的价 值,为我赚钱,所以,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恩人。” “没有关系,不论你什么理由收留我,这都不重要。”他摇了摇头。 韩秀有些无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联系杜老师和那些朋友。联 系上他们,也许就能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吗?” “我不想知道。”曾经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知道。所谓的家人,也并不是 他的家人。若说家人,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是,那就是张教授。他会找到教授 的。 “你……”韩秀语塞,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也不能窝 在我这里一辈子呀。”毕竟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有,也只是老板与员工 的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这里留一辈子,到了该走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只是我 希望,我留在这里的这段日子里,你不要赶我走,也不要通知我的家人或者我曾经 的那些朋友。你想要我帮你赚钱,可以,我会帮你赚钱,你想我做任何事,只要我 能做到的,你都尽管开口,只要你想。”就算他不想离开,也会被迫离开。古先生 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也许现在没有找着他,不代表过一段时间找不到他。他不能 让古先生伤害到她,过一段时间,等打听到张教授怎么样了,也许也是他该离开的 时候。 韩秀惊愕,小七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也绝非是无理取闹,反倒是像把他这里 当成一座避难所,在逃避什么。 “小七……”这是她第一次叫这个名字,陌生,却很亲切,“你是不是想起什 么事?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我讲。”虽然曾经她恨了他很久,但是几年时间 过去,再多的恨也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没有难处。”他的难处只是一个栖身的居所,“答应我吗?” 韩秀死命地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叹一口气,说:“我答应你,你想住到什 么时候都可以。如果要离开的时候,记得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就好。” “谢谢。” 韩秀再一次细细审视他那张脸,希望能够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只那样的 沉静无表情,让她找不到头绪。现在的他,与几年前完全就是两个人,无论从说话 的语气到习性,她找不到一丝共同点。若不是那张脸,她甚至恍惚地认为,现在站 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人。 这几天里,她的脑子里会冒出这样一个疑问,他是小七吗?难道真的像是尼古 拉斯·凯奇和约翰·特拉沃尔塔演的《变脸》吗?她嘲笑过他,看变脸看多了,现 在自己却有这种念头,但是这样的念头却让她心惊肉颤。 终于,她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不是小七?是不是你也像变脸一样,换成了他 的脸,其实,你是某个监狱里的逃犯?” 小七抬起幽黑的双眸,嘴角微微扯动,凝视她,隔了许久,才缓缓道:“你电 视看太多了,我倒是很想变脸。” 韩秀被这么一说,耳根子微微一烫,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明天你不用去公 司,好好把伤口养好。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就在韩秀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要带上门的一瞬间,只听小七叫了她一声,“韩 秀,不论我的这一生有多长,能走多远,我都感激你,永远不会忘记。” 他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就算是死了,他也一定不会忘记。他不可否认,他哪 一天就突然死掉,但是他会永远记住她。韩秀,这两个字,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心 间。 韩秀回首,怔住,目光对上一双沉静明亮的黑眸。 “不论我这一生有多长,我都感激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句话仿佛像是她 躺在地上,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掉落正好砸在她的心窝上,震撼了她整个人。 就算是多年之前,她与他还是男女朋友,她也从未见过他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 她,用这样带着淡淡哀伤的语调跟她说不会忘记她。那时候,他只会嬉皮笑脸地跟 她说,韩秀,我喜欢你。转眼之间,他却跟别的女人躺在床上。 如今,什么都不是,所以不敢承诺,只是说不会忘记。是这样吗?记得或忘记 一个人为什么要用一辈子? “你这一生有很多事要去做,如果用来记得一个人,那是种浪费,所以……该 怎样就怎样最好。”韩秀用力地咬着嘴唇,喉咙不停地上下滚动着,收回目光,轻 轻地带上了门。 小七望着合上的门扉,唇角边露出一丝苦涩地笑意。 韩秀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无法告诉她事实。她知道,只会给她带来无尽 的麻烦。 今天那则新闻报导,只抓了五个人,那五个人,他只见过两个人,这意味着他 们在组织里是无足轻重的。甚至那些“被拐卖来的人”,每一张脸看上去都是那样 的陌生,与他一样的试验品一个都不在内。 内心极度渴望,他们被摧毁,但古先生早在警方发现之前就有所准备了,他要 他们全都死,包括他,包括那个试验室,全部都要毁掉。 这些人都是假的…… 有些疲惫,他粉紫的床铺上慢慢躺了下来。 他以手臂盖住眼睛,害暗让他的心变得沉静下来。 他没有想过未来,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也许过一天算一天。某一天,当自 己离开的时候,这一切,都将成为一个陈封永远不会开启的秘密。 他翻了个身,一丝淡淡的属于女性独有的香气在他的鼻翼下不断的萦绕。他挑 了挑眉,又翻了个身,避免压住伤口,鼻下,这味道更加浓了,是从枕头上传来的。 是韩秀的味道。 她那头虽然看上去有些着凌乱,但实则发质很好的长发,总是隐隐约约散着这 样一股香气。这样的味道,让他安心。 他想,他真的有些累了。 他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眼,呼吸着让他安心沉静的香气,不一会儿,沉沉 地睡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