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第四章皓腕素手弹指间(8) 我请大夫看了香兰,按大夫的方子抓药,等我煎完药,香兰幽幽醒转。 “我死了吗?这在哪儿?” “你命大,且有的活了。”药已温,我端了过去坐她床头。 “是姑娘救了我?” “少说几句,把药吃了,等好些了我们再说话。” 人都道女大十八变,我自十四岁离开倾城苑,转眼四年过去,面容和身材都 长开了,加之一身西疆装扮,刻意收敛的精神气,香兰没能认出我。 从死门关打转回来的香兰温顺极了,但目光却是空洞的。两日后,我问她: “想不想从良,往后嫁人生子?” 她茫然道:“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又有谁要?” 我又问:“那么给你些银两,寻个地方独自生活如何?” 她叹道:“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香兰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 我沉吟道:“不用来世,我只要你过一阵帮我做件事即可。做完后,你就走 吧!” 她的眸色更黯,“姑娘请说。” “不是什么麻烦事,只需你坐在船上,坐几晚即可。” 她应下。我读出她的心思,也正是我的想法。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没有无 偿的恩德。只是香兰不知,以她的能力和姿色,我就没指望过能派上大用场。 距离西日昌给我的三年之限只剩九个月,我没有时间静待香兰自己复原。每 隔三日我便输她一些气劲,这样一个月过去后,她基本康复,只是眼神依然一片 死寂。 我给她换了身素衣,不加修饰的香兰倒添了分楚楚动人。当我把一把琵琶放 她面前时,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这……你怎么得来?” 我淡漠道:“自然是从倾城苑要来。”我给她的琵琶还有我口袋里的银钱, 都取自倾城苑。做贼也不是一回两回,早惯手了,何况还是个熟地儿。 “这原本就是你的。” 香兰抱着琵琶,潸然泪落。我能理解,大多倾城苑的姑娘从小就习一样乐器, 而香兰与我一般,练的是琵琶。琵琶凝聚了我一生的仇恨和抱负,同样也浸泡了 香兰二十年的血泪。 香兰忽然丢弃琵琶,我手一伸,钩入怀中。 “我是绝不会再弹它了!”香兰坚定地道。 “没叫你弹。”我信手拨了一弦,很清脆的音色,“我弹。” 西秦是个崇尚歌舞乐音的国度,西秦的京都更是声色犬马之地。当年我入倾 城苑之所以选择琵琶这种乐器,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的仇人他喜欢琵琶曲乐。 西秦国师葛仲逊。 西秦人说起葛仲逊都带着敬意,可以说西秦能有今日,与葛仲逊脱不了干系。 他辅佐了两代西秦帝皇,以卓绝的智慧率西秦人挡住了大杲西进的步伐,而他本 身也早入武圣境界,七十古稀却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唯一所好便是闲暇时分听 上一曲琵琶。 但就是这个人,双脚踏在我黎族的血泊上,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日他白发白眉 下的狰狞面容。 我奔回家中,房宇坍塌,肢体散落,空气中四处飘荡着血腥。我喊不出一个 字,除了惊恐就只有天崩地裂的感受。我披散的长发救了我一命。 “跑来个女娃!”葛仲逊的手下道。 我的父母亲人惨死,我的兄长在葛仲逊手中。我那可怜的哥哥正在代我遭罪, 他微合的双目睁开一线,没有任何言语也无法任何动作,他已失去了手足。 “杀!” “是的,国师!” 我瞪大双眼,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我胸膛,我倒弹了出去。在空中,我看见 西秦人尊崇的国师白眉打结,唇线歪斜,我听见我兄长眼眸中迸出的字。 黎! 我收手,即便没用一丝气劲,但在我手中的乐音是不同的。香兰惊骇地瞪着 我。 四妆曲旧恨 京都以北,淼珍湖,弦月如钩。画舫人家张灯结彩,夹杂几声侬语莺笑。一 叶有些单薄寒酸的轻舟,幽静地穿过明丽的几艘画舫。画舫上的人只鄙夷地投了 它一眼,便又对岸上的来客挤眉言笑。 我在轻舟上卷落窗帘,点燃一盏油灯,递上我的“妃子血”。 “你抱着即可,它不是你能弹的。” 香兰被“妃子血”夸张的形色惊呆。我抱起香兰的琵琶,坐于荫蔽。 香兰回过神来,她原本就不蠢,此刻不用我吩咐也知她该做什么,她颤巍巍 地抱起“妃子血”端坐灯下。 雇用的艄公竹竿一点,轻舟平滑地驶入淼珍湖中心。 香兰的琵琶与倾城苑绝大多数的琵琶一样,品质中上,虽远不能比“傲霜” 的音色,但也比我的“妃子血”好了不知多少,寻常的乐音自然用寻常的琵琶。 在香兰的惊诧中,我按弦拨弹,一曲《蓼花汀畔》不疾不徐、曲正音圆地响 起。临风对月,烟水秋寒,诉不尽的千江有水,唱不完的万里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