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记得在大学才和廖芸耍朋友的时候,我给她写了首诗,并叫她河我结婚那天背 出来。廖芸当时腼腆地说:“鬼才背你写的诗。”我们结婚是在广元宾馆举行的,那 天,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我有意让廖芸为难,于是叫她把当年我写给她的诗背出 来。没想到廖芸挽了挽衣袖,竟拿出一支笔小心翼翼地将这首诗写了下来。题目是《 深意》: 卧舟倾听风吹雨, 曲中悠扬雨打去。 料是佳人立上梢, 云朝雨暮断湘赋。 此诗主要是描写一对恋人在幽静闲适的湘江上荡舟轻行。恋人冒着细雨,弹奏乐 曲,欢乐相会。正表达了我对廖芸身上那种雅淡娴静的追求之意,更重要的是每句诗 的开头都暗设了一个谐音字,将四字连在一起,正是“我娶廖芸”。 廖芸把诗写了,又在下边写了“文戈赋”三个字,众人一见,都拍手叫好。廖芸 笑问我:“怎么样,老公,没让你失望吧?”我狠狠亲了她一口,道:“老公喜欢得 很,怎么会失望。” 现在想来那些往事,仿佛依稀在目,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现在才觉得,这 辈子我欠了很多人的债,但仅仅欠廖芸的就达百分之九十。追忆往事,我方才醒悟我 文戈简直是个混蛋,连一个对自己有着挚情至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颜面留 在这个世上。 小车在碎石乱溅的建青公路上行驶,伴随着余震,两面山上的乱石不停地滚落, 一落下来,就将地面砸个凹坑。山里不断有人辗转地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块腊肉或是 青布包袱,满脸惊慌地往外跑。 我又给廖芸打了几次电话,皆是盲音。我心里越来越恐慌,越来越自责愧疚,如 果我不气走廖芸多好,不气走她她现在说不定就躺在我怀里,哪怕天塌下来,她至少 觉得也有个男人依靠。我突然又想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正在孕育的孩子,还不 知道爸爸妈妈是谁的孩子。亲爱的宝贝,都说你是天使变的,你一定要保佑你那可怜 妈妈平安无事啊!我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揪痛。 也不知道又开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伴随声音不少农民逃 命似的往外跑。我连忙叫住一个中年男子:“大叔,里面情况怎样了?”那个中年男 人抱着他的垂死挣扎的妻子,满脸伤悲,他悲怆地哭道:“山塌了,两座山合成了一 块,我们的房子全没了,亲人都压在了下面,苏河变成了平地。” 我一听,就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昏倒在车上。苏河乡周临红光石坝等乡镇,而前 进乡的廖坝正处于曲河与红光之间。我不敢再想,深怕就这么一想,承受不住,倒在 了车上,我继续发动车子艰难地往前行进。 路越来越不好走,这时天空乌云密布,瞬间便下起雨来。路上到处都是碎石、稀 泥,我有几次险些将车子开倒悬崖下边去了。 经过苏河乡,我四处一瞧,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不少人倒在血泊中不停地哀吟求 救。苏河乡平日的宁静美丽已经荡然无存,而远处以前本是秀丽雄伟的两座大山,已 经颓然倒下。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继续往前开,希望尽快赶到廖坝。哪知道就在关庄镇附近, 发生了一次较大的余震,陡峭的崖壁上翻翻滚滚落下一个巨大的岩石,岩石不偏不斜, 正朝我的车上砸来。我急中生智,连忙用脚把车门踹开,一骨碌滚出车去,又在地上 连滚带爬,滚了三丈多远。可怜我的奔驰,就这样丧失在岩石口中。 我从车上拿了些方便面、火腿肠等干粮,用一个塑料袋装上提着。这还是我以前 为出去兜风准备的,装在车尾的冰储室里,现在正派上了用场。我知道处于这种状况, 食物最重要,哪怕提着沉重,也必须带上。 我只得步行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大路突然中断了,山上震跨的岩石 将道路给阻断了。这时候从山坡上又爬下几个年轻人来,那几个年轻人见了我,就问 :“兄弟,你是要去哪?”我道:“前进乡,廖坝。”几个年轻人又问:“找亲人?” 我点了点头。年轻人长叹一口气,声色哽咽道:“我劝你别去了,除了我们几个跑得 快,估计都没活人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从没有过的筋疲力尽。几个年轻人匆匆走了,我不知道 我在地上坐了好久,此时天色渐蒙,我看了看手机,晚上七点钟,料想平时正坐在家 里面对着三十四英寸的液晶电视看中央新闻联播了。说不定廖芸还烧了大盘香嫩可口 的红烧排骨,从冰箱拿出一瓶冰镇啤酒摆在我面前。 我索性顺着碎石爬到身前的山顶上,广元一带的山都特别的出奇,笔直的耸立, 像是远古时候被人用神兵战戟劈出来一般。平时看着秀丽,地震一震,全部拦腰倒塌。 我坐在山的顶端,眼望远处前进乡的方向,只见那边灰蒙蒙一片,像是正处于罹难之 中。 我的泪水模糊双眼,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关于廖芸的往事,那个小巧玲珑,皮 肤很白,不爱说话,走起路来,整个小蛮腰就像蛇一样地扭动不停的女孩,那个从大 山里磕磕绊绊走出的营养不良的女孩,那个结婚后还撒娇要吃冰淇淋的女孩,那个为 她忠心一生的男人洗内裤、洗袜子、烧水做饭的女孩,那个因她男人终夜不回而痛苦 流涕的女孩,那个……那个女孩,现在是不是正从悲怆的天地之间消失,正赋予一个 未来母亲的称号却缓缓烟消云散…… 我又想起了这么多年我的所作所为,在奢侈繁华中走过,在迷失的都市中走过, 在欲望和爱的交织中走过,在痛苦与反省中走过……谁也没想到,一场灾难竟给我的 灵魂一番洗礼,让我从陷阱迷惘中走出。可是走出之后,再也得不到曾经属于我的那 份爱! 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我知道廖芸也许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她似乎真的走了 …… 广元的风一年四季的不停歇。四面八方的山脉,那风就像从天空直面吹下。 我曾经在“南河之星”工程未建时想过这个问题:处女河,不知道你经过这次改 变后将变得丰满还是枯竭? 我在恶梦中被一阵短信铃声吵醒,顺手拿起手机翻开一看,是一位好朋友发的: 地震期间如果你住在高楼,请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深夜做爱,以免对楼下的居民造 成不必要的恐慌…… 我淡淡一笑,关上了手机。 2008年5 月12日14点28分,中国四川汶川发生里氏8.0 级地震,地震波及四川、 北京、上海、广州、南京、杭州、昆明、香港等大半个中国,而四川的汶川县、北川 县、青川县、都江堰、绵竹等地区受灾尤其严重。至今地震已造成遇难人数69197 人, 失踪18379 人,受伤374176人。 (全书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