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姓名:钟小蜀 年龄:31岁 职业:总经理助理 简介:任过企业文员,现任职于某港资企业,住深圳湾某豪宅,单身。 长期以来,我除了他,没有交过别的男人。他一走,尽管我跟他的感情不是 爱情,但就跟我那条小狗死了一样,我非常痛苦,非常牵挂,我很希望他彻底离 开我,但又很幻想他突然会回到我身边。没有了他,我像一只鸟笼里的孤独鸟, 以前都是他照顾着我,以后我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所以我想到自杀。 作者手记: 7 月17日上午,钟小蜀第一次给记者打电话时,一开口就哭着说:“吴先生, 我跟你打完这个电话就要自杀了。”这是记者第一次接到这么“严重”的情感热 线。心里没有苦楚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记者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先 稳住她的情绪,然后约她找个时间见面,愿意倾听她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3 点钟,记者跟她在罗湖布心尚岛咖啡屋见面。她一股脑儿把内 心话都倒了出来。直到6 点多钟,记者只有倾听,几乎没有插话的余地。 没有真正穷过的人,绝对不知道有钱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小时候,我家 里穷得晚上睡觉不关门,小偷也不愿意光顾。爸爸可能是穷怕了,变得非常势利, 只要能拿到钱,就是女儿卖身来的,他也喜滋滋地用手指沾着口水算得很满足。 每当我想起这个场景,我总是感觉很悲哀。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听到爸爸唠叨:我只能养你到18岁,不管你考不 考得上大学 ,你都要自己养活自己。这个唠叨,一直伴随着我到了高三。 那时,我对考大学非常恐惧,心想:考不上非常丢人,而且在这样的家庭里, 肯定没有好日子过;考上了,也是很惨,老爸不会养我,我靠什么去读完大学呢? 老天还是没有安排我上大学。我已经18岁了,爸爸的唠叨和刻薄越来越激烈, 已经成为一种病态。家对我来说,不仅没有温暖,而且是一种长久的伤害,那时 我最想的是,永远离开这个家。 1992年5 月,我终于跟着一个老乡来到了东莞一个小镇,在一家民营工厂做 办公室文员。就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在我生命中永远留下伤痛的男人。 他就是这个镇的镇委书记。 那时候,邓小平南巡刚过,孔雀时髦东南飞,珠江三角洲成了众多孔雀的聚 集地。而孔雀们到了他乡投资办厂,最怕的就是“地头蛇”,特别是当地的政府 高级官员。只要有政府官员来厂里“视察”,厂里的领导惟恐照顾不周。 有一次,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来到我们工厂,身边一大群人前呼后拥,那种 场面,就跟克林顿到了中国访问一样。我吓得赶紧想躲起来。但这时,却被老板 喊了回去,他说我是厂花,又是办公室的文员,理应招待领导。 当我怯生生地倒了一杯茶,端到“克林顿”面前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本来,我在厂里经常挨老板训话,但自这天之后。老板突然对我好得很反常, 生怕我跑了似的。 不久,有个自称镇领导司机的人,经常给我送来衣服和化妆品等礼物,说是 他们的领导很关心我。 约一个月后,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厂长笑容可掬地把我请到大门口,说有 人找我。 门口有一部奔驰车。厂长说有人在车内等我。我进了车,原来是那位镇委书 记亲自开车来接我去吃饭。 我当时想,吃饭就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他去了。席中,他直截了当 地说出他的意图,说想送我一套别墅。他的意思再笨的女人也听得出来。我没有 同意。 也许是老天有意安排,吃饭回去之后,宿舍里的女孩们个个指桑骂槐地说我 开放得太过分了,经常有男人送东西,还跟男人出去约会,简直像个鸡。 我一气,讽刺她们说,你们连做鸡都没资格。这句话,惹来她们群起围攻, 我被她们打得全身紫一块青一块。 这时候,我不仅需要感情的安慰,更需要报复。如果我不跟这个“克林顿”, 厂长肯定不会为我出一口气,我是白白被欺负了;如果我跟了他,不仅能得到安 慰,还能叫厂长把她们都炒掉。 几天后,我终于答应了“克林顿”,住进了他给我的别墅。也彻底地出了一 口气,让厂长把打我的那些女孩都炒掉。 如果做一个普通人的情人,是完全可以过得很平常的,但做当地一把手的情 人,比坐牢还难受,连吃一餐饭,都不敢在东莞,都要跟他偷偷摸摸开车到深圳。 我就这样被软禁在别墅里,每天听着时针的滴答声,等候着他偶尔光临。我 的心理疾病就是在那时候造成的。 第二年,可能是他看出我一个人待着会产生心理疾病,便给我40万元,又给 我办理了手续,让我去华盛顿学习。 我既想离开这个监狱一样的别墅,又离不开他。因为一离开他,我将跟以前 一样,一无所有,又要继续去工厂里做一个受人欺负的小文员。所以,出国也许 是最好的选择。 在华盛顿的三年里,我基本没有心思学习,寂寞的时候,我就飞回来找他。 所以我实际上没学到多少知识,后来只拿到结业证书。 从华盛顿回来后,我更待不下去了,当时不知道是爱还是想占有,我坚决动 员他跟我私奔,到云南或别的偏僻地方去,只要永远离开东莞就行。 想起来真是幼稚,那时他已经50多岁了,怎么可能离开官场呢?但我竟然自 信地以为他会跟我一起走。 为避人耳目,那一天,我们分开走,约好在广州白云机场碰头。我已经买了 两张往昆明的机票。可是,等到飞机要起飞的时候,还看不到他的踪影。我打电 话给他,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过几年就退休了,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而且一 把年纪了,私奔不现实。 我哭了,他却把电话关了。 当时,我很想一死了之,感觉整个人像从空中掉了下来,人就像一片雪花, 慢慢地在空中融化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我迷迷糊糊地回到老家。爸爸以前知道我做人家的情人,这次回来,知道我 跟他分手了,第一句话就问:你为什么没有要他一大笔钱? 我想,如果没有给他一些钱,是不能得到他的一点爱心的,我把仅有的一点 钱交给他,希望能让他不再刻薄。我想彻底忘掉东莞,在老家过完这一生。 看着爸爸用手指沾着口水数钱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的命还比不上那一小堆 钞票。 在老家,他们拿着我做情人得来的钱,去买房子、装修房子,我却没有地方 住。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爸爸妈妈占了一间,两个哥哥各占一间,我仍然是家 里的一条狗,每天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由于没有钱再交伙食费,没几天,爸爸又整天唠叨说,家里养着一个嫁不掉 的姑婆。 2001年6 月,我来到了深圳。在老家,我是一条没人疼的狗,在深圳人才市 场,我是半个“海归”,找工作还不算太难。我就这样在深圳安居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寂寞,我收养了一条流浪狗,我每天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抱着它 一起睡觉,我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告诉了它。 2003年9 月的一天,我带它去仙湖植物园玩,它可能是因为关在家里太久了, 一出来,激动得乱奔乱闯,在横闯马路的那一刻,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轧死了, 死得很惨,脑浆飞溅得满地都是。 流浪狗在我心里就是一个陪我度过寂寞的人,是一个懂感情、有灵魂的活生 生的生命。那部车没有停下,开车的人视而不见,我却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哭着 用裙子把它的肉体全部包起来,把溅出来的脑浆塞回它的脑壳里,然后带回家里。 我给它洗澡,给它换好新的衣服,然后一个人哭着把它埋在一处小山脚下。 我基本把它当成一个人来埋葬。 这一夜,我哭成了泪人。我在深圳没有朋友和亲戚,无助、孤独和恐惧包围 着我。这时我非常非常渴望有个人在我身边,渴望有一个肩膀让我依靠。 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认识的一个人,他是个在路边发广告卡片的,是一个售 飞机票点雇用的临时员工,因为我跟他订过一张票,那天晚上他从他们的售票点 送我回家。我鬼使神差地打电话给他,让他到我在深圳湾的住处来。本来我只是 想把心中的苦告诉他,但人在极度寂寞的时候,倾吐虽然能得到安慰,性也许更 是一种最大的静心药。那晚,我昏昏迷迷地跟他发生了性关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清醒了很多,我知道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连小 学毕业都没有,不可能跟他再接触下去,便拿了1000元送给他,想结束这个不该 发生的故事。 没想到他竟很有骨气,扔下钱,说:你以为我是做鸭的吗?为什么要这样侮 辱我? 就因为这句话,我明明知道跟他没有结果,还把他收留了下来。他没有文化 和特长,找不到工作,我就让他做我的生活助理,我每个月给他2000元。 我们处于半同居状态,他在我面前乖得像个小孩,随叫随到,他开始照顾着 我的生活。我买了初中的数学和语文课本,辅导他学习。 这样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了半年多,我一直分不清跟他的感情属于哪一种, 如果说是爱情,我确实爱不起来;说是友情,我们又时不时地有那种关系;说是 雇佣关系,我们早已超越主雇关系。 本以为他会永远服服帖帖地跟着我,没想到,昨天他却突然义无反顾地说要 离开我,要回老家。他说跟我在一起有一种恐惧感,压抑得非常难受,离开我是 一种解脱。 长期以来,我除了他,没有交过别的男人。他一走,尽管我跟他的感情不是 爱情,但就跟我那条小狗死了一样,我非常痛苦,非常牵挂,我很希望他彻底离 开我,但又很幻想他突然会回到我身边。 没有了他,我像一只鸟笼里的孤独鸟,以前都是他照顾着我,以后我的日子 不知道怎么过,所以我想到自杀。 昨天,我一个人待在咖啡屋里老半天,没有一个人理我,没有一个电话进来, 我买了你们的报纸消磨时间,所以看到你的电话,谢谢你能给我这么长的时间。 情感透视与分析 钟小蜀是个比较多情的女人,也是个感情很丰富、细腻的人。在她对流浪狗 的死亡这一细节上,还可以看出她富有爱心。但她长期处于孤独和锁闭的生活状 态,使她的感情非常脆弱,很容易受伤。 可以看出,她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从小缺少父爱,缺少家庭的温暖,使得 她的外出打工几乎没有退路。正因如此,才希望找个依靠。而当她的靠山失去后, 家庭又不能收留她,使得她的感情像飘荡在大海的一片落叶。 长期养成的孤独生活习惯,让她在深圳几乎没有朋友,这也是造成她把一个 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当成救命稻草的原因。 这个做她生活助理的男孩离开了她,其实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坏事,多接触 社会,多交一些朋友,也许她以后就会发觉,原来生活可以更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