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如何再去寻找 我粗暴地推开了花杀,用尽全部力气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我说够了,我受 够了。 花杀捂住红肿变形的脸,她眼里热情的火焰刹时熄灭了,如一潭死水,混浊 不堪,她最后说,爱丽丝,我爱你,到死。然后带着绝望地表情离开我,从此杳 无音讯。 我和陈念找遍了这个镇上每一个角落,很少有人认识她,更没有人知道她的 下落,我憔悴不堪,把父亲送给我的洋娃娃和她带来的布娃娃摆放在一起,呆呆 地凝视,我的娃娃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清香,她的娃娃娇艳动人,像一朵被摧 毁的玫瑰,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原来这就是我和花杀。 玫瑰花死了可以在种 恩恩死了可以再养 只是花杀,你离开了,如何再去寻找? …… 再见花杀是四年后,我和陈念从这个国家最好的大学毕业,重新回到小镇, 回到我们朝思暮想的家。花园里已经新栽了玫瑰,房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桌上 有半杯热度尚存的黑咖啡——花杀唯一迷恋的饮品,壁炉旁有一窝新生的小猫依 偎着妈妈,那只母猫和恩恩是如此相像。两个娃娃并排坐在我的床上,我的沉和 乖巧依旧,而她的绚烂夺目,我牵着陈念的手激动地说,花杀,我的妹妹终于回 来了。 我想我们终于不会在分开。 我欢欣喜悦地走在小镇的街道,我从没那么兴奋过,我要在她回到家之前找 到她,我要紧紧地拥抱她,我的妹妹,我的花杀。 那天月光为何隐藏起来,那个小镇为何污浊不堪,那个男人为何拿出明晃晃 的凶器,花杀为何要在那时出现,为何要毫无反抗地被刀深深地捅进去,为何她 的玫瑰裙子花朵的颜色刹时异常饱满,为何在她倒地的时候,依然在说,爱丽丝, 我爱你,到死。 为何为何为何为何……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一片血红。 花杀篇 60秒钟前。 男人男人,你为什么要晃出明亮亮的刀,我二十年前就记得你的容颜,你的 额头有块指甲盖般大小的疤痕不是么,是我用烟灰缸砸过去的战利品。你的左肩 有块抹灭不掉的牙印是么,是我狠狠咬下去的结果,你的右手我的左手都有烟头 烫出的花朵,那些疤痕还在隐隐作疼是么? 我知道你四年前从监狱出来就一直在找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你要我 偿还这几年来你被剥夺的自由,你要我偿还你深爱的女人你的房子你的瘸了腿的 猎狗和你为数不多的积蓄,可你知道,我还不起。 你想要我的命是么,拿去给你吧,一命抵一情。可是不,请允许我过完今晚, 因为我的爱丽丝回来了,和她心爱的男孩一起回来了,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 一切准备,我在花园种满了娇艳的玫瑰花,把恩恩的孩子抚养成人,并且有了自 己的孩子,我换上了最漂亮的血红色裙子,找镇上最心灵手巧地女人缝补了我的 布娃娃,我拿着买回来的红酒在这个小镇不断地奔跑,我告诉每一个人,我的爱 丽丝,回来了。 男人男人,请你住手好么,我不是怕疼,我只是在刀子进入腹部的一刹那看 见了我的爱丽丝,我朝思暮想的娃娃,我确信她也看见了我,她被吓坏了,站在 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花杀花杀花杀…… 你听见她的喊声,愈发慌张了,这十年你变得胆小了,这让我十分失望,你 的刀子不再深入,而是恶狠狠地看着我,你巴不得我死,我夺走了你的一切使你 现在那么卑微地生活,等待机会复仇,残忍的是我,不是你。 但我多么多么地想抱抱她,亲亲她的眸子。当你扔掉刀子的时候,惊惶地看 着被我鲜血染红的双手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终止了,我相信轮回喜欢摧毁一切 却最终被自己所摧毁。甚至来不及向爱丽丝告别,向我的娃娃说再见,她终究不 属于我,但我坚信她永远记住我,或多或少,或好或坏。 想到这里我心甘情愿地闭上双眼,我终于明白忧伤的孩子告别忧伤是多么容 易, 只要,只要,紧紧地,紧紧地,闭上双眼。 730 天23时6 分8 秒前。 我又重回这个小镇,爱丽丝已经离开了两年,我听教堂的修女说,她和陈念 找了我整整一个月,直到最后心力憔悴地离开。 是的,她找不到我,没有人可以找到我,我过着一种居无定所的生活。我跟 着镇上一个流浪歌手去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他如此迷恋我,迷恋我诡异地笑,迷 恋我绽放的身体,迷恋我臂膀上的玫瑰。他甚至有一次和我做爱后问我,花杀, 你是否愿意让我一辈子照顾你? 我的脸背对着他,假装熟睡,因为我害怕他看见我的泪水,这是我听到的最 真挚的誓言,也是最最无望的承诺,这一生我们都注定漂泊,如同一只没有脚的 鸟,一生都在飞翔从不休息,翅膀是它最坚毅的保障,它唯一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也就是它死的时候。 我很快离开了歌手,尽管他的嗓音和身体一样让我迷恋,但我憎恨他的承诺, 如同憎恨男人临终前让爱丽丝永远地照顾我,因为这样,我和爱丽丝的情感永远 都要局限在亲情,可是这远远不够,我要她的更多更多的爱,直到海枯石烂。 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火车上,飞机上,公路上都留下我坚定沉稳的步伐, 虽然与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但始终保持着自己与世隔绝的状态,这是一种没有 尽头的逃避,让自己纠结在自恋和自卑的光影变换中不能自拔,遮蔽了自己不愿 触碰的场景的同时,也失去了汲取别人身上阳光的机会。 我到过越南河内,湄公河畔,我如那个法国女子一般手扶栏杆,让海藻般浓 密的头发倾泻而下,不远处有几个外国人充满欲望地看着我这个东方女子。我和 爱丽丝两个豆蔻年华般的女子曾经蜷缩在棉被里一起看《情人》,两个赤裸的身 体交织在一起,干净的情欲流转,呻吟与痉挛的肉体相互纠缠布满整个画面。我 有着和法国女孩同样放肆地眼神,我对爱丽丝说,我们也不能停止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