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陷囹圄 霍夫曼绝不相信金玲会对他下毒手,即使她对他有些误会和看法,也不至于刺 杀他,除非她被人收买了,可他坚信她不是一个能被金钱收买的人。他怀疑肯定是 跟金玲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干的。 “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对她俩进行秘密审讯,一定要挖出那个女人的幕后指使 者。但不要弄得满城风雨,有结果立刻向我报告!”霍夫曼命令胡里昂。 “是,阁下!” 尽管没有怀疑匕首是金玲带来的,但毕竟在金玲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霍夫曼 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处处呵护她,爱护她,到头来却发生了这种事。他考虑着: 这次谋杀行动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背景?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盟 军派来的杀手?他的思绪很快就被安德鲁带来的消息打断了。 “报告总督阁下,比利时出现了许多反战报纸!” 霍夫曼翻看着安德鲁带来的一沓油印小报,不禁大吃一惊,通篇都是恶毒攻击 纳粹德国的,大骂希特勒是法西斯分子,号召比利时人民团结起来,打败德国法西 俾!小报上居然还准确地报道了德国飞机被英军击落的数目,以及英国首相丘吉尔 号召全国人民血战到底的演说词。 “还有一个重要情况,安特卫普的发动机修理厂发生了重大破坏事件,造成了 工厂停工!”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霍夫曼没想到小小的比利时也开始反抗了。在他看来, 这个一直被西班牙、奥地利、法国、荷兰等许多国家统治的,直到1830年才宣布独 立、仅有九百万人口的君主立宪中立小国,民风古朴、民众顺从,不会有多大的反 抗能力,现在看来,绝非像他想得那么简单了。 “总督阁下,我建议没收比利时居民的所有收音机,一律不许他们偷听英国广 播,断绝英方的一切消息来源,违者以私通英军论处!从现在起,对所有的城市、 乡村实施夜间宵禁,不许任何人随便行动,防止地下反抗组织在夜间活动。否则, 一旦让反抗势力猖撅起来,我们是很难办的!” 霍夫曼觉得安德鲁很有头脑,立刻同意了他的方案,决定从明天开始实行全国 宵禁;没收所有的收音机,断绝英方对比利时的一切影响。 安德鲁走后,霍夫曼的心情越发感到沉重,几天时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反抗 事件,而且有人居然带着匕有来打他的主意了,他越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审讯是在城堡的一间地下室里秘密进行的。 “是我干的,跟金玲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你把她放了,我就全都告诉你!”面 对胡里昂派去的审讯官,拉丽特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不是她,是我买的鲜花,她根本不知道匕首的事!”金玲本来很生气, 你拉丽特竟然要来刺杀我的朋友,简直是岂有此理!但一听到拉丽特这番勇敢的坦 言之后,又立刻为她担起心来。拉丽特一旦承认是她干的,肯定没命了,所以就脱 口这样喊道。 拉丽特简直惊呆了。她不相信这番话就是从身边这位瘦小的中国女人嘴里说出 来的,这等于从她手里夺下绳索往金玲自己的脖子上套啊!她那颗被复仇的烈火烧 焦了的心顿时感到无比愧疚,觉得太对不住这位中国姑娘了。 “不!不是她,是我!”拉丽特急忙大声喊道。 “拉丽特,您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明明是我买的,您怎么硬说是您买的呢?” 金玲狠狠地瞪着拉丽特。她觉得自己承认了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因为毕竟有霍 夫曼的关系,拉丽特承认了肯定会被处死的,所以就极力保护着她。 “不!真的是我!你们不要相信她,是我要杀死霍夫曼的!”拉丽特不忍心把 掉脑袋的事情推给一个无辜的中国姑娘。 “不!长官……”金玲还想争辩下去,却被审讯官厉声制止了。 “两位小姐,不要再演戏了!既然你们都承认是自己干的,请问,你们为什么 要刺杀总督?谁是你们的幕后指使者?” 金玲顿时傻眼了,她一时编不出刺杀霍夫曼的理由。拉丽特却抢先开口道: “因为我恨他,我要为我弟弟报仇,为所有被你们杀死的人报仇!” “不,她在胡说八道!她根本就不知道匕首的事,鲜花是我买的,是我要为死 难者报仇!”金玲用她并不充分的理由,极力保护着这位比利时姑娘。 “金玲小姐,您是中国人,这里并不是您的国家,更没有您的民族,您为什么 要这样做?”审讯官突然提出了这个令金玲难以作答的问题。 “是的,我是一个中国人,这里确实不是我的国家,也没有我的民族。但是, 正义是不分民族和国界的!长官先生,您说不是吗?”金玲说出了令审讯官吃惊的 话。 “那么,谁指使你们来刺杀总督的?”审讯官问道。 “没人指使,是我自己要干的!”金玲和拉丽特异口同声地回答。 审讯官再三追问,也没有追查出这起事件的幕后指使者。 其实,这只不过是拉丽特一时冲动干出来的鲁莽之事罢了,哪有什么幕后指使 者! 但是,德国人可不那么认为。审讯官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金玲和拉丽特两个人。 两个女人不顾一切地抱到一起哭起来。 “对不起,金玲小姐,我向您道歉,我不该连累您……”拉丽特急忙道歉。 “不要说那些了。从现在开始,您一定不要承认匕首是您放的!……不,请不 要打断我,霍夫曼将军毕竟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处死我,可您就不一定了!”金玲 急忙叮嘱拉丽特。 “不,我绝不能连累您!” “不,您一定要听我的,否则,您就没命了!” “可我不能连累您呀!金玲小姐,您太令我感动了……”拉丽特紧紧地抱住金 玲,泣不成声。 审讯官很快又返回来了。“你出来!”他一指拉丽特。 两人顿时一惊。“叫她去干什么?”金玲急忙问。 “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不!你们不能处死她,她什么都没干,匕首是我放的!”金玲死死地抱住拉 丽特,大声哭喊道,“我要见霍夫曼将军!我有话对他说--’金玲扑倒在水泥地 上,绝望地哭喊着。 可是,拉丽特还是被拽走了。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拉丽特被押上一辆吉普车向一片树林里开去。拉 丽特知道,人生的最后时刻到了。 拉丽特被带到树林里,靠在一棵树上,任凭雨水顺着树叶哗哗地浇到脸上和身 上。她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和绝望,什么事都没干成,却白白地断送了一条性命, 而且还连累了一位中国姑娘。 “拉丽特小姐,你现在要说出幕后的指使者,也许还来得及!”身穿雨衣的审 讯官举着手枪,向她发出了最后通碟。 “没有任何指使者,是我自己要杀死霍夫曼那个畜生的!”拉丽特愤怒地喊道, 痛快淋漓地发泄着心中沉积已久的仇恨,“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害得我们 家破人亡,民不聊生!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没有亲手把霍夫曼那个浑蛋杀死!没有 亲手把你们这些畜生送上绞刑架!” “浑蛋!”审讯官顿时拳脚相加,打得拉丽特口鼻出血,倒在泥水里。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审讯官抓住她的头发,扬起她满是泥水的脸, 厉声逼问道。 拉丽特盯着面前那张阴冷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吉生,你想知道吗?我现在 可以告诉你……” “谁?” “全比利时、全欧洲人民指使我干的!畜生,来吧,开枪吧!冲老娘开枪吧! 畜生!” 审讯官举枪瞄准了拉丽特的脑袋…… 拉丽特被拖走之后,金玲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她跌坐在地上绝望地大哭着, 觉得太对不住拉丽特了,是自己毁了她,如果不把她带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现在,不但没有救下那八个人,反倒又葬送进去一个。她有何面目去向维克多交代? 向那八名妇女交代呢? 门开了,金玲以为又是审讯官回来了,冲着来人就愤怒地大吼起来:“你把我 也拉出去枪毙好了!匕首是我带来的,你把我也处死好了!”她忽然看到一双擦得 锃亮的皮靴,以及皮靴上方那套笔挺的将军制服,不禁一惊,急忙抬头看去。 霍夫曼冷漠地盯着金玲,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就像互不相识似的盯视着, 一时,谁都没有言语。看到金玲痛苦不堪的样子,霍夫曼心里掠过一丝歉疚。 “你打死我吧,匕首是我放的,是我要杀死你的,你打死我好了!”金玲冲着 霍夫曼咆哮起来。 “她并没有死。”霍夫曼冷冷地说。 “你不要再骗我了!呜呜……”金玲绝望地哭喊着。 “她已经回来了!”霍夫曼推开门,只见满身泥水的拉丽特从门前走了过去。 “拉丽特--”金玲大叫一声,急忙向门口扑过去。 拉丽特回头刚要说什么,却被人推进了另一间屋里。 “嗅,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天哪!她还活着……”金玲边哭边不由自主地 念叨着。 胡里昂企图用枪毙逼迫拉丽特交出幕后指使者的计划落空之后,只好把她又押 了回来,因为霍夫曼要见见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夫曼问金玲。 “是我买花时一不小心带进来的,跟拉丽特没有任何关系!”金玲知道霍夫曼 不可能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话,但她必须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否则,拉丽特肯定没 命了。 “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吗?”霍夫曼厉声质问道。 “就是这么回事,您不信就算了!” “金玲小姐,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问你,那个叫拉丽特的女人,为什么 要来刺杀我?是谁指使她干的?” “我已经说了,匕首不是她放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买花时不小心带进 来的!” “金玲小姐,我感到非常遗憾,你竟然……”霍夫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发 火,但是他点着一支烟抽了几口,压了压火,然后开口道,“金玲小姐,我以一位 将军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告诉我谁是拉丽特的幕后指使者,我绝不会伤害她, 立刻送你们回家!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人格吗?” 金玲相信霍夫曼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但是,维克多的话还是提醒了她:“他 毕竟是德国将军,即使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法西斯分子,他也要维护他们德国的 利益。” “我说了,是我买花时不小心带来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金玲小姐,你真令我失望!”霍夫曼十分气愤,转身走了出去。 拉丽特满脸泥水,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地绑在椅子上。她一看到霍夫曼进来, 一双蓄满仇恨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一口吞了似的。 “拉丽特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霍夫曼打量着这个淋成了落汤鸡,却仍 然不失几分姿色的女人,冷冷地说。 “我却感到很遗憾!”拉丽特回击着。 “没有亲手杀死我?” “你还算聪明!”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我?是想为你弟弟报仇吗?” “不!你把我看得太狭隘了!”拉丽特轻蔑地瞪着他。 “那为什么?” “想知道吗?请你让这位长官出去!” 霍夫曼示意审讯官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和金玲小姐来找你,是要求你赦免那八个被你下令绞 刑的无辜者,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准备用匕首逼着你签字!” “我要是不同意呢?”霍夫曼问道。 “我就杀了你!” “你杀过人吗?”霍夫曼觉得这个女人的精神可能有问题。 “你是第一个!” “那你不怕死吗?” “你怕不怕死?” 听到这句话,霍夫曼觉得她精神挺正常,又问她:“就为了那八个人?” “不!” “还为了谁?” “为了所有的比利时人!” 霍夫曼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又问:“你这样做,不怕伤害了你的朋友金 玲小姐吗?” “我是对不住她,但我却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更对得起我的同胞!我告诉你 霍夫曼,金玲小姐一点儿也不知道匕首的事,你必须把她放了。否则,我到地狱里 都饶不了你!”拉丽特忽然看到霍夫曼的右手向裤兜里伸去,以为他在掏枪,心里 顿时格登一下,然而却看到他掏出一盒香烟。 “给我来一支!” 正在点烟的霍夫曼一听她要烟,不觉一愣,给她点着一支送到了她嘴里。一时, 两个人停止了唇枪舌剑,都默默地抽着烟。 霍夫曼想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使你把她送上绞刑架,也 只能是消灭了她的肉体,却打不败她的精神。 霍夫曼到比利时就任总督以来,第一次碰到这样一个不惧怕死亡的女人。他接 触过许多政府要员、财团总裁、大银行家,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极尽阿谀奉 承,今天,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敢为比利时的自由而呐喊的女性。所以,面对这个想 刺杀自己的女人,他却恨不起来,甚至还隐约产生了一种敬意。这也许是源于日耳 曼民族欣赏强者、鄙视弱者的缘故。 霍夫曼又回到金玲的房间,一进门,金玲就咄咄逼人地叮问他:“拉丽特在哪 儿?您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我问你,那八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夫曼开始追问那八个人的事。 “我问您,拉丽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把她处死了?”金玲吼了起来。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霍夫曼动怒了,他不允许她如此放肆地对待自己。 “我也要您回答我的问题!”金玲却毫无惧色,大声吼道。 “她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请您把她放了,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金玲瞪圆了乌黑的眼睛,厉声 地说。 这是怎么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宁死不屈,另一个却是以死相护。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霍夫曼心里大为疑惑。他担心金玲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无法向她的父母交代, 于是便说:“好吧,我可以考虑你的意见。”他觉得处死拉丽特这样一个了不起的 女性,实在是一种罪过。但他也知道,留下她就等于留下了一条祸根。 “您骗我!您不可能放过她,您随时会派人偷偷地把她杀死。如果是那样,我 就永远不认您这个朋友了,我就死给您看!”金玲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金玲,你怎么连我的人格都不相信了?即使我把这个女人处死了,对我,对 我的国家,又能有什么好处?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霍夫曼诚恳地说道。 最后,金玲终于相信了他。 “说吧,那八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夫曼问道。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带来了全镇联名写给您的信,请您赦免他们……”金 玲忙从鞋垫底下取出那封压得扁扁的信。 霍夫曼迅速地扫了一眼手里那张签着密密麻麻名字的信,说:“对不起……” “怎么,您……”金玲大失所望地惊问道。 “你应该理解,这是我的职责……” “什么,您的职责?您的职责就是杀人?就是把无辜的人们送上绞刑架?”金 玲毫无顾忌地怒吼起来。 “金玲小姐,你不认为你太放肆了吗?”霍夫曼被她激怒了。 “不!”金玲却毫无惧色,“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如果不是我亲身 经历了这一切,我绝不会相信我所敬慕的将军部下,竟会干出那么多罪恶的事!” 听到这话,霍夫曼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噤了声,好一会儿才换作平和的 语气,说:“金玲,你并不了解其中的原因……” “不,我非常了解,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亲眼目睹了一切!” “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抵抗分子袭击我们的军官了?” “对,一点儿不错!我还看见有人毫无理由地打死了无辜的孩子,打死了老铁 匠,赶得多少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昨天,他们又打死了五个人,逮捕了八个人…… 而且,1名受伤的军官跑到我的住处,拿枪逼着我,让我给他取出弹头,我说我不会 手术,他就掏出枪来要打死我,我只好搬出您的名字来吓唬他,这才捡了一条命! 否则,金玲也像那五个人一样,被他们毫无理由地打死之后吊在树上示众了!他们 的罪名极其简单,就因为有人在夜里打死了你们的一名军官!” “你说的都是事实吗?”半天霍夫曼才问了一句。 “有半句谎言,您现在就可以枪毙我!” “不过,我却听说是游击队偷袭了军营,打死了我们的好几名官兵。” “纯属欺骗!” 霍夫曼怔怔地盯着金玲,金玲也冷冷地盯着他,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霍夫曼突然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所以 就派你来游说我?” “不,没有人派我来游说您,而是八名妇女一起跪在我面前,苦苦地哀求我, 让我来求您,求您看在上帝的面上赦免她们的亲人!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的人……看 到她们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任何有良知的心都会受不了的!霍夫曼将军, 如果您在场,我相信您再铁石心肠,也会动心的!” 霍夫曼沉默了,在地上踱起步来,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金玲小姐,你 还年轻,你还不知道世界有多么残酷,如果你这样同情起来,那……”他摇了摇头, 末了又说,“你最好离开那个小镇。如果你同意,我给你钱,你马上回中国!” “不!”金玲断然拒绝了。 “金玲小姐,我不得不告诉你,那座小镇是我们的军事重地也是抵抗分子活动 最猖撅的地方。你在那里居住下去是很危险的,我希望你马上离开那里!” “不,我坚决不走!” “你……我劝你不要介人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霍夫曼将军,看来您真的不肯开恩了?”金玲厉声质问着。 “金玲小姐,不是我不肯开恩,如果是你个人的事,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你。” 霍夫曼将脸转向别处,他不愿意直视她的目光,因为一看到她那双晶莹清澈的眼睛, 他就会感到心神不安。“你是中国人,这事与你毫无关系,你没必要介人这些政治 问题。尽管我现在大权在握,可这不是简单的事,我已经签署了绞刑令……” “签署了死刑令就不能更改了吗?” “不能……”在金玲面前,霍夫曼永远也耍不起将军的威风。 “如果是这样,你就一枪打死我好了!不然,我无法回去见人!”金玲厉声道。 霍夫曼感到奇怪,这个瘦小柔弱,甚至有些腼腆的中国姑娘,怎么突然变得这 般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了?前些天见到她,还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变得这么快啊? 当两个死里逃生的女人从城堡里跑出来,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两个人一下子 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良久泣不成声。尽管经受了几个小时的折磨,最终还是换来了 一个不错的结果,霍夫曼同意赦免那八个人的绞刑,但必须把他们全部押送到柏林 去干苦力。 经过这场生死磨难,两个女人的心一下子贴近了,从此变成了生死与共的朋友。 维克多却把拉丽特大骂了一顿。 “你真是个浑蛋!你也不想想,你杀了霍夫曼,德国人能饶得了你吗?能饶得 了比利时吗?他们会对比利时采取更加疯狂的报复,那会有千万个人头落地的!杀 死一个霍夫曼,他们还会派来十个甚至上百个霍夫曼!你真是浑蛋透顶问 此时拉丽特只好低头认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不但差 点儿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差点儿把金玲也给毁了。 尽管如此,但那八个人的生命毕竟挽留了下来。 但是,第二天清晨,一个令人毛骨惊然的绞刑架及满街的绞刑布告,把镇上的 人惊呆了,也击碎了金玲和维克多对霍夫曼的幻想。 金玲对着电话,没等开口就大哭起来,“呜呜……霍夫曼将军,您为什么要欺 骗我?呜呜……您为什么要欺骗金玲?您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呜呜……” 这毫无来头的质问把霍夫曼弄愣了,忙问:“怎么回事?金玲小姐你为什么说 这种话?” “您还问我,您应该问问自己才对!呜呜……” “请你冷静点儿,把事情说清楚!” “他们要绞死……”没等这句话说完,金玲的身子一歪,一下子晕了过去。 维克多一把抱住了金玲。这时,霍夫曼仍在电话里喊着:“告诉我,到底怎么 回事?”维克多冲着话筒厉声喊道:“霍夫曼你听着,如果你还有一点儿人性的话, 就立即下令停止绞刑!他们已经把那八个人押上刑场了!” 被抓起来的九个人除了一名叫雷特尔的人被狂犬疫苗换出去以外,其余八人都 被关在旅馆的地下室里。几天时间,几个硬邦邦的男人已经被折磨得瘦骨磷峋,不 堪人目了。面临死亡,他们彻夜无眠,纷纷责骂那个打死德国军官的人。铁匠豪特 却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泥地上,呆望着天花板。几天来,他一直就这样呆呆地躺着。 “是哪个浑蛋于的,为什么不敢承认?害得我们来当替死鬼!” “有本事站出来,别他妈背后装英雄!” “呜呜……我不想死,我难过死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像孩子般的哭起来。 “你们别他妈指桑骂槐了!”豪特忍不住大家的责骂,腾地坐了着,冲着他们 大吼起来,“你们明明知道是我干的,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别他妈认为我豪特是 孬种,哼,你们这群浑蛋真是瞎了狗眼!我豪特打铁出身,一无财产,二无子女, 老婆刚睡了一夜,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他妈是不想死,想出去跟德国佬拼命,所以 一直没站出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仅害死了几个无辜的同胞,而且也连累了大家…… 好吧,我现在就站出来,也许还来得及!” 说罢,他起身向门口奔去,用那铁锤般的拳头拼命地砸着门:“德国佬,你们 听着,是我打死了那个浑蛋军官!你们绞死我吧,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我要你 们把他们全部放出去--” 大家被豪特这番举动惊呆了。一个叫施瓦辛特的人冲上来,一把拽过豪特,给 了他两拳,怒声骂道:“浑蛋,你他妈找死啊!” 气急败坏的豪特也给了他两拳,两人扭打起来,滚成一团。 一名士兵出现在门口,厉声问道:“谁喊的?是谁打死的长官?站出来!” “是我打死的!”没等豪特说出,施瓦辛特抢先喊了一句。 “不,是我!”豪特急忙喊道。 “不!是我!”不知谁又抢着回答。 “是我!” “是我!”七八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喊起来。 士兵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喊的,只好转身走了。 士兵一走,几个男人七嘴八舌地埋怨起豪特:“你他妈找死啊!”、“你他妈 找死啊!”豪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承受着大家的数落。末了,这几个汉子纷纷 扑到豪特的身上,抱住他大哭起来。 这时,尤里带领着几个士兵出现在门口了。这个杀人恶魔的头上仍然缠着纱布, 用他那鹰眼恶狠狠地扫视着大家,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豪特身上,嘲讽道:“铁匠先 生,如果你早一点儿承认,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豪特盯着尤里,咬牙切齿地说:“你把他们都放了!绞死我一个人就够了!” 尤里冷笑一声:“对不起,已经晚了!” “浑蛋!我让你把他们都放了,人是我打死的,绞死我一个就足够了!否则, 我到地狱里都不会饶了你!”豪特想冲过去跟尤里拼了,又被冲上来的士兵给拦住 了。 教堂门前一片哭声,一片恐怖。 绳索已经套到了八名无辜者的脖子上。 全镇的男女老少都被逼到这里,来看这可怕的绞刑了。 妇女们搀扶着哭成泪人的玛丽和几名妇女,来向亲人做着最后的诀别。她们哭 喊着亲人的名字,几次想冲上去与亲人拥抱,都被刺刀挡住了。玛丽哭得最为悲痛, 她向豪特拼命哭喊着:“亲爱的……再见了……到天堂去等我……我永远爱你……” 豪特被绳索勒得满脸通红,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 盯着妻子,向她做着最后的诀别。 尤里的嘴里叼着香烟,倒背着手,一脸得意地从八个无辜者面前慢慢走过,当 他走到豪特面前,傲慢地冷笑一声:“哼,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随后,他向围 观的群众大声喊道:“你们都好好看着,这就是反对帝国的下场!”说完,伸出那 只沾满血腥的手,一把抓住了绞绳……这时,从旅馆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 --长官--立刻停止执行--” 尤里一惊,手里抓着绞绳,恨恨地盯着匆匆跑来的士兵:“为什么要停止?” “报告长官,总督打来电话,命令你立刻停止绞刑,把这些人全部押送布鲁塞 尔监狱。如果违抗,将以军法论处!”士兵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不就地绞死?”尤里气愤地反问一句。 “对不起,长官,我只负责向您传达总督的命令!” 尤里恶狠狠地盯一眼豪特,猛一拽绞绳,几个人的双脚忽地腾空了,接着又猛 地跌落下来。 安德鲁觉得赦免这八个人的绞刑,无异会助长抵抗分子的嚣张气焰,是对帝国 权力的一种蔑视。于是,他立刻驱车跑到塞内弗城堡来见霍夫曼。 盖世太保总部并没有设在城堡,而是设在布鲁塞尔大广场附近的一幢三层小楼 里。大广场是布鲁塞尔的中心,是游客的观光之地,许多重大集会活动都在这里举 行。大广场这一带,有著名的天鹅之家,马克思和恩格斯当年就是在这座天鹅旅馆 里起草的《共产党宣言》;有法国大作家雨果的故居;更重要的是始建于1402年的 古代弗德哥特式的气势恢宏的市政厅大楼就坐落在广场上。1830年,比利时人民发 动起义的领导机构就设在市政厅里,起义者就在大广场上焚烧了威廉一世反对比利 时独立的演说稿。 安德鲁所以选这里为盖世太保总部的大本营,其用心是不言而喻的。 布鲁塞尔很少有人知道这幢三层小楼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这里的德国人很神秘, 经常夜间行动,而且从来不穿军装。 “上午好,总督阁下!阁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撤销那八个人的绞刑令?” 这位举止斯文、对霍夫曼毕恭毕敬的盖世太保官员,第一次用质问的口气对总督讲 话了。 “啊,我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霍夫曼淡淡地说。 “什么真相?”安德鲁反问一句。 霍夫曼瞅了安德鲁一眼,没有回答。他对这些多是流氓、地痞出身的盖世太保 官员比较谨慎。 “总督阁下,您知道,他们都是抵抗分子!” “安德鲁长官,那八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抵抗分子,只是一些普通百姓。有人对 动迁不满,用猎枪打死了我们的一名军官,尤里上尉就采取了报复行动。” “哦?是这样……”安德鲁有些吃惊,总督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是…… 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中国女人。 “如果公开处死他们,只能激起他们更加强烈的反抗。昨天,元首总部的斯普 林特将军打来电话,说目前帝国空军在对英作战中损失惨重,一天就损失了几十架 飞机,帝国必须迅速地造出大量的飞机补充战场,否则,我们将无法拿下英国那个 老牌帝国。目前,柏林的工厂奇缺劳动力,斯普林特将军要我们尽快送去一批苦力。 可你知道,前不久刚送走一批……所以,他命令我们要把监狱里关押的准备处决的 抵抗分子,全部押往柏林,让他们去为我们造飞机、造坦克。” 尽管戈林元帅很早就向希特勒夸下海口说“仅凭我们空军,就可以让英国人跪 下来舔德国的靴子”!但是,战争的胜负,绝非靠舌头制造出来的狂言所能决定的。 德军对伦敦轰炸以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只要德国空军一进人英伦三岛,就 会遭到英方的猛烈袭击。后来德国人发现,原来英国发明了一个个神秘的白色“大 扇子”能发现飞机,从而开始对它们进行了猛烈的狂轰滥炸。 令德国人生畏的不仅是雷达,更有那个具有高傲风度的绅士民族。英国人竟然 在空袭过后的晚间,风度翩翩地出现在音乐厅里;遍地是瓦砾的伦敦街头,竟然变 成了偌大无比的露天舞场,许多头戴钢盔的英国士兵居然同姑娘们跳起了优美的华 尔兹。这样一个不屈的民族简直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霍夫曼的战争形势说教,并未能打动安德鲁。他觉得赦免那八个人绞刑 一事,很可能是那个中国女人说服霍夫曼的结果。他认为赦免他们绞刑不仅不利于 帝国的统治,而且会损害总督的威信,更重要的是挫伤了他的自尊,因为是他极力 赞成尤里绞死那八个人的。 “总督阁下,我觉得这样会助长抵抗分子的嚣张气焰……”安德鲁说。 “安德鲁长官,我不得不提醒你,比利时是投降国,不是抵抗国。我们的任务 不是与他们为敌,而是要如何统治好他们,让他们向我们俯首称臣!”安德鲁的直 言,使霍夫曼大为不悦,他想教训教训这个敢在他这个总督面前大胆放肆的盖世太 保头子。 “阁下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我担心,光靠安抚是不能治服一个国家的!”安德 鲁一看霍夫曼在教训自己,就回击了一句。他要正告霍夫曼:我们盖世太保是受柏 林希姆莱将军直接领导的,用不着你来教训! “安德鲁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统治国家的能力,还是怀疑我对 帝国的忠诚?”霍夫曼看安德鲁竟对自己如此不恭,就厉声质问道。 “对不起阁下,我毫不怀疑总督阁下统治国家的能力,更不会怀疑阁下对帝国 的忠诚,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想我该告辞了。”安德鲁意 识到今天的谈话很失策,起身要走,却被霍夫曼叫住了。 “请等一下!” “阁下,还有事吗?”安德鲁回身问道。 “安德鲁长官,我想告诉你,本人不希望给比利时人民留下一个恶劣的印象, 因为这也有损于帝国的形象。当然,我本人的形象并不重要,但我毕竟代表着帝国!” 纵观人类的历史,霍夫曼觉得可以用武力征服一个国家,但要统治这个国家, 仅用武力与屠杀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采取安抚政策,使民心倾向于你,臣服于你。 中国有句名言,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尤其现在,德国四面出击,对比利时 采取这种安抚政策就尤其重要了。 安德鲁却认为只有强权和镇压才是巩固政权的惟一途径。 安德鲁走了以后,霍夫曼立刻意识到:他与这个盖世太保官员的合作要遇到麻 烦了。 霍夫曼的判断十分准确。 安德鲁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他虽然不能抗衡霍夫曼的命令,但手里却握有 生杀大权。他立刻给心腹洛霍上尉下了密令:“在押送柏林的途中于掉那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