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请不要找到我 照片里的四个人清一色的迷彩服,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十五六岁的年纪,脸 晒得漆黑,几乎辨不清五官。 关好好笑着摇头,从前无法想象付沂南穿上军装该是什么样子,现在见了才信, 世上真有一种人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军装丝毫盖不住他一身的流氓气质。 倒是官闻西,关好好从未见过这样黑溜溜的官闻西,可脸再黑,平日里的白面 温文却是半点不少,活面容稚嫩,仿佛小了几号,笑容依旧是淡而温柔。 官闻西半句假话也没有说,他穿军装的样子,虽然年纪小了一点,却果然比门 口那几个警卫兵帅气得多。 关好好没有在别人房里动手动脚的习惯,只偶尔拿起相框看一看,或是他书架 上用子弹壳拼起来的飞机坦克,很大也很重,她拿不起,只能好奇地瞅几眼。 “关小姐?”门上几声叩响,关好好回头,门外的女人衣着简单干净,恭恭敬 敬地站立,带着笑:“小少爷在后花园等你,让我领你过去。”关好好不疑有他, 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后花园里回廊九曲,立在湖面上,荷叶正青葱,没到开花的季节,绿油油的一 片。关好好算是大开眼界,这样的美景总以为没有眼见的福气,如今身在其中,竟 忘了时间地点,自顾自地往前走。 几棵扬花柳树为了靠近湖面,长得很歪,枝条垂下,密密的一片,横梗在回廊 上,几乎挡去了大半条路。 “爷爷的生日,你怎么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这个声音有一点熟悉,仔 细回忆,记起是官闻西的母亲。 关好好瞬间被她从仙境梦幻中拉回现实,回头,刚刚领她来的女人不知何时已 经走了。她踮起脚也看不见前面,弯下腰勉强瞅见两双脚隔着一米的距离。 “好好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你嘴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官闻西一改往日温 和的口气,语气强硬,“如果真要说有不三不四的女人,那也应该是你请来的那几 位不懂脸色,不分场合的千金。” 关好好嘴圆成一个O 型,官闻西竟然这样的…刻薄里带着泼辣。“认识一年就 同居,这样随便的女孩子,绝对进不了我们官家的门。”官母疾言厉色。 “我们之间再清白不过。”官闻西不愿意母亲这样诋毁关好好,“好好聪明善 良,活泼开朗,配我绰绰有余。”关好好小诧,原来在官闻西心里她这么好。 “闻西,你到底有多了解关好好?”官母冷笑一声,“身高年龄?还是姓名籍 贯?是不是只有这些?” 官闻西一愣,他想反驳,他还了解关好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却都是最浅显 的东西,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仿佛没有与关好好深交过,又不甘母亲轻蔑两人的感 情,反问道:“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如果关好好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女孩子,也许爷爷真的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只 可惜…”眼里的语气突然一转,略显遗憾,“关好好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就算爷爷, 也不会同意。” 官闻西一震,眉头三折,随即反驳:“不可能。”“关好好是重度抑郁症患者, 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官母甚为得意,“怎么,你不知道吗?” “关好好高考之后受了刺激,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几度轻生,你是不是也不知 道?”官母见儿子的面色渐渐苍白,终于展露几分慈母的样子,“闻西,关好好这 个女孩子不正常…” “她很正常,而您说的每一个字…. 我都不信!”官闻西的口气可谓森然,用 手挥开柳条发出哗哗的声响。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关好好就站在他几步外,面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镇定,嘴 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 “我们走。”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有几分疼,她却没有挣扎, 而是反手握紧。 官闻西的走得很快,脚步也大,关好好突然发现平时官闻西都只是为了配合她 的小脚步而一慢再慢了速度。这是第一次,官闻西没有顾忌到关好好,走得这样快, 像是要愤怒,更像是逃离。 大厅里众人纷纷侧目,关好好霎时变成焦点,努力回避左右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人与官闻西打招呼,他全然不理,拉着关好好一直往前走,最后消失在大门口。 官家最小的公子向来是谦谦君子,温和有礼,而今日的表现大相径庭,一室哗然。 “官闻西,我们去哪儿?”关好好见官闻西没有开车,而是拉着她往外走,一 直走了很久,这附近她几乎没有来过,条条道道都是陌生得很。她不知道官闻西要 去哪里,走得又太快,她累得跟不上。 很轻的一句,唤回了官闻西的神智,他停下脚步,抬头四顾,最后极轻极慢地 叹了一口气:“饿吗?我们回家。” 厨房里开着油烟机,依旧有淡淡的油烟味,官闻西的背影挺拔,腰间系着粉色 的围裙带,蝴蝶结歪歪扭扭,官闻西教过她好几次,她却总说学不会如何打出一个 漂亮的。 平时官闻西烧菜,她总会凑近厨房里,闻闻这个尝尝那个,而今天,她只是隔 着玻璃磨砂的拉门,看着官闻西模糊的轮廓。 “官闻西。”关好好用筷子挡住他给她夹的菜。“不喜欢丝瓜,那吃点西兰花。” 官闻西将丝瓜夹回自己的碗里,又要去夹西兰花。 “官闻西。”她索性用筷子压住他的,又唤了一声,加重了语气。“有什么话 待会儿再说,先吃饭。”他温和地笑,用食指点了点嘴唇。 关好好咬着唇畔,默默地吃下一朵西兰花,在嘴里咀嚼,没有一点味道。不知 是她心思沉重还是官闻西今天的手艺真的有失水准,每一道菜,似乎都淡了。 她拉开厨房的拉门,里面是淋淋的水声。“有什么事,先等我洗了碗。”似乎 听到她的脚步声,官闻西没有回头。 “你妈妈说的你不信,那我说的…你信不信?”关好好站在他身后,两人拉开 一肘的远近,不等官闻西开口,她接着道,“你妈妈说的没错,我是有病,重度抑 郁。” 瓷碗从他手里脱落,磕在大理石的水池上,裂成两半,溅起几粒粉碎的屑沫。 余下一片寂静,水龙头里的水声孤独地响着。 “最近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不是因为之前看的那几个恐怖片。”关好好低着 头,声音不惊不抖,“而是因为我停了药,我不想一辈子吃这些药,我不想只能凭 着药物让自己正常一点。可是一停药,我不做噩梦,就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关好好声音低下来:“官闻西,对不起。”本是干涩到发疼的双眼这一刻突然 被眼泪充盈浸满,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碎在地板上,被水声完全掩盖掉。 她那一张巧嘴,对他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却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官闻西依 旧没有转身,关好好不知怎样形容当下的心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 “好好。”官闻西疾步过去,拥住已经转身欲出门的关好好,手绕过她纤细的 腰肢,脸颊贴着她的“好好,我不在乎。” 大颗大颗的眼泪争先恐后地爬过她苍白的脸颊。“我生气,只是因为你瞒着我。” 官闻西的气息带着温暖,“我说过,我不会不要你。”关好好的小手盖在他的一双 大掌上,凉凉的很柔软。 “好好,我爱你。”三个字用力地撞进关好好的心里,她几乎浑身一颤。片刻, 平稳了呼吸,嘴角一点一点弯起,似狂喜,又带着一点得逞的味道。 官闻西以为昨晚应该一夜无眠,却睡得出乎意料地好,窗帘拉得很紧,外面已 是艳阳高照,他竟浑然不察。 路过关好好的房间,被子叠得整齐,却不见人。楼下餐桌上放着早餐,应该是 关好好买回来的。 她很少起得比他早,鲜有的几次,关好好也都在冰箱上贴了纸条,交代去处, 或是上课,或是和朋友约出去玩,三言两语,落款处是一个笑脸的表情。 可是这一次,不是便利贴,浅蓝色的纸签压在碗下。只有一句话——我搬回寝 室了。没有笑脸,字写得端端正正,像是极郑重。 官闻西慌了,跑进关好好的房间,怪不得觉得太干净了一些,从前乱堆乱放的 东西都不见了踪影,衣柜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衣架。 一面赶去学校,一面拨关好好的手机,按键的手有些发抖,而那边始终是那个 冷淡平板的女声,提示他关机。 官闻西横冲直撞地进了女生寝室,舍管阿姨正吃着面条听戏曲,见有男生直接 冲进楼道,吓了一跳,跟着追上去已经寻不到人,只能在拐弯口跺脚干着急。 他曾无数次站在楼下眺望过关好好寝室的阳台,却是首次站在335 的门口,门 没有关严,官闻西不管不顾地推进去。 里面有人正在拖地,是关好好的室友,见过数面。她愣了愣,不可思议地指着 他:“官…官闻西?” 看着女生受了惊吓的表情,他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毕竟是女生寝室,若是有个 换衣洗澡的…庆幸里面只有拖地的人。 “好好有没有回来?”官闻西顿了顿,往里走了几步。“好好今天一大早就回 来了,把行李留下又走了,还让我们帮忙请了一周的病假。”女生见官闻西表情越 来越难看,声音也小了。 “她有没有说去哪了?”官闻西往里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关好好连行李都没有 整理,箱子还摆在书桌前面。 “没有,她走得很急。”当下官闻西逼人的气势,几乎让她不敢正视。再抬头, 官闻西已经不再原处。 官闻西不顾舍管阿姨的白眼,神色暗淡地出了寝室楼。几米外的绿化带上,站 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关好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