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梦想 黄福瑞和银俊雅等人去北京的那个下午,贾大亮一伙惶惶地策划了好大一阵子。 接二连三的失利,使这位姓贾的黑司令十分懊恼。常委会上把银俊雅提为县长助理, 更让他感到了危机的加重。凭着几年来的观察和体验,他深知银俊雅非等闲女子,不是 那么好欺负的。她可以好几年默不作声,但一旦时机成熟,她竟表现得是那样充分。而 且不是把眼睛首先盯在个人的恩怨上,是盯在更高的东西上。他已经断定,如果有一天 银俊雅掌了大权,她不仅会向他讨报那次的一箭之仇,而且会把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 不得翻身。这个危机感,几天以前在万人大会上就产生了。直到现在他也猜不透,栗宝 山跟银俊雅是怎样伙起来的?为什么一下子召开万人大会搞平反?弄得他毫无防备,措 手不及。使他强烈地意识到栗银合伙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因此,他召集伙计连夜商 讨对策,搞了那张大字报。不料,大字报不但成了银俊雅和栗宝山又一次当众申诉正义 的凭借,而且成为他们的一个把炳,被栗宝山牢牢地抓在了手里。栗宝山一方面要他们 限期破案,一方面驳回了他们企图兴师动众,搞扩大化的作法。弄得他们搬起石头砸了 自己的脚。让他一想起来就心里发毛。后来采取的围城计划也失败了。栗宝山提出召开 发展战略研讨会,他还高兴地认为,这正可以成为他们表现的机会。想不到成了银俊雅 大出风头的阵地。开常委会说是研究决定发展战略,可栗宝山和郭莉一唱一和,突然提 出叫银俊雅当县长助理的问题,并且不顾大家的反对,就那样拍定了。紧接着派她去北 京引资招商。要是北京之行成功了,那银俊雅就站住了,栗宝山也就站住了,他们的日 子就更难过了。所以,贾大亮十分惶恐不安。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足足转 了有一个时辰之后,不得不冒险找金九龙和石有义商讨对策。 贾大亮向他的两个同伙讲:“我们必须破坏了他们这一次的引资招商。我说的是他 们搞的这一次。作为引资招商,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们要采取积极的态度。在 破坏他们这一次的同时,要想办法把这个权力夺过来,由我们的人去搞。矿业兴县,看 来是对的。我们的态度也不是反对,而是积极地设法拿过来抓在我们手上。这就是我们 的方针。 眼下最急迫的是,赶快想一个什么办法,先把他们这次的引资招商搞砸了。” “路明不是去了吗?”石有义说。 “他是去了,可他能起什么作用呢?他充其量只是一个随行,一个陪衬,搞成功了, 功劳记不到他的头上。功劳是银俊雅的,最多黄福瑞有一份,黄福瑞的也不是我们的。 那样,倒促使黄福瑞跟他们亲近了,跟我们变远了,等于加大了他们的势力。虽然路明 走的时候,我已给他作了交待,让他设法破坏,可路明那两下子,我们不是不知道,再 说他早就有了异心,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尽管计经委主任朱丽山和工业局长李发奎, 也算是我们线上的人,但毕竟有区别,不能对他们说这些,所以,这事困难很大,又不 能坐等他们成功,唉!”贾大亮又着急又犯难地说。 “看来只能在黄福瑞身上做文章了。”金九龙思考半天说。 于是,围绕着如何在黄福瑞身上做文章,你这个招,他那个招,展开了一番讨论, 最后形成了一个一致的意见:把大字报一案安在黄的头上。他们认为,这样做不仅有可 能,而且可以一举多得。因为屡屡不让黄当书记,黄心里早就不满,不欢迎栗宝山来。 栗召开万人大会给银俊雅平反,黄反对是很自然的。这是思想基础,人们能够相信。黄 的儿子黄顺德是个赖货,脓疱,通过他能够达到目的。这样,一可以兑现栗宝山限期破 案的指示,解脱他对石有义的压力。二可以使黄福瑞无法忍受,立马离京返回。他一返 回,朱丽山和李发奎定会退了下来,剩下银俊雅一个人,引资招商的失败就会成为定局。 三可以把黄福瑞推到与栗宝山完全对立的一边,给栗宝山再树一个公开反对的强劲对手。 四可以为他们创造一次检验栗宝山真实态度的机会,如果栗宝山真信任他们,就会让贾 大亮接替黄的县长职务,那他们就按金九龙曾经提出过的方案干下去。如果不让贾大亮 当县长,就说明栗宝山信任他们是假的。那他们就要彻底丢掉幻想,不能坐等栗宝山站 稳了脚根,长好了羽毛,翻手为云,把他们打人死牢,而要采取果断措施,先下手为强, 在栗宝山和银俊雅还做着成功梦的时候,就送他俩去西天。 贾大亮兴奋得情不自禁地喊:“好!就这样干。” 人夜以后,贾大亮在办公室坐阵,石有义具体组织实施.金九龙到家里守着电话, 等着北京方面的信息。 晚上十二点钟的时候,金九龙接到了路明的电话。他听说银俊雅离开住处还没有回 去,立刻向贾大亮汇报。贾大亮指示他连夜在北京和太城散布谣言,制造舆论。他转告 路明之后,在太城忙活了一夜。 凌晨四点钟,贾大亮终于等到了石有义报捷的电话。石有义告诉他,一切都按照他 们事前的设计实现了。贾大亮听完电话,一口气喝了一瓶茅台酒。 早晨上班以后,石有义第一个走进栗宝山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大字报案件的侦破 结果。石有义离开不多一会,他们听到了栗宝山和张言堂的那一番讨论。金九龙以先知 先觉者胜利的姿态说了许多受委屈的指责别人的话。 通过与路明联系,选在下午黄福瑞将出发的时候,给黄福瑞打了那个匿名电话。得 到黄福瑞坐车返回的消息,贾大亮又喝了半瓶茅台酒。 这时候,杨部长突然来了。杨部长要栗宝山撤销银俊雅县长助理的谈话,使他们听 到以后,欣喜若狂。贾大亮对金九龙说:“现在的形势已不是按你的既定方针办了,现 在的形势是要把栗宝山赶走了。真是天助我也呀!待成功了,咱们一定拿银婊子解解 馋。” 栗宝山和张言堂追往地区之后,他们没有了顾虑,立刻到贾大亮的办公室集中。经 研究,首先把撤销银俊雅县长助理的信息传给北京,传遍太城。然后选在关键时刻,给 农行花行长打了一个匿名电话,一下就把银俊雅的努力告吹了。 他们分析,撤销银俊雅县长助理的决定,绝不单是杨部长或者地委组织部作出的, 一定是地委,起码是地委辛书记作出的。栗宝山跑到地区去求情,绝对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越求情,越拖着不执行,越会惹恼地委的领导,那离他下台的日子就不远了。这些狐 群狗党,高兴得简直昏了头脑,他们甚至安排人买了鞭炮,准备举行庆祝活动。他们根 本想不到撤销银俊雅县长助理的事不仅很快化为乌有,而且委书记和地委书记相继赶到 北京支持银俊雅。当两千万元人民币低息贷款在农总行办成的时候,他们还沉浸在狂喜 的睡梦里。 下面需要说一说黄福瑞返回太城的情况。 生活工作了几十年,黄福瑞遇到过不少惊骇的事情。但都没有这一回让他惊骇得无 法保持些许的镇定。在没胡回到太城以前,他还不知道儿子交代是他指使授意的那一节。 然而,仅就儿子作案,他就觉得了不得了。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案子,这是太城激烈政治 斗争的产物。他的儿子陷进去,他还能幸免吗?一方面,他想这里头可能有政治阴谋。 一方面,他也不敢排除儿子作案的可能性。因为儿子是个不争气爱惹祸的东西。不管是 哪一种可能,对他都是天大天大的事情。他本来想哪一方都不得罪,求个安全省心,找 机会调到地区,逃开这个是非之地,清清白白安安稳稳地过个晚年就行了。这一来,弄 不好把他把全家都毁了。他参加工作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一回因为家里的事,扔下 工作,离开岗位,而这一回,他把工作什么完全都不顾了,连给北京去的任何一个人都 不打声招呼,就坐上车心急如焚地赶回来了。 回到太城,他先奔家里。当时,他老婆焦翠凤只知道儿子没有回家,还不知道儿子 已经进了监狱,因而对此还没有什么反应。她反应强烈的是传的银俊雅到北京后的流氓 活动,一见丈夫就拉住责问他是不是跟银俊雅睡觉了。黄福瑞正在火头上,一巴掌将老 婆打了个狗吃屎。这是他第一次打老婆,打得又是这样重,一下把老婆打得愣住了。老 婆惊恐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了。 黄福瑞看出老婆还不知道儿子的事,顾不得哄她,一拔腿就往外走。他老婆哭喊着 追出来。他怕外人听见,自己给自己造不好的影响,不得不又转回来,把老婆推回家里, 气恨地说:“你还哭闹个啥?顺德被人家抓起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焦翠凤一听这话,马上停了哭声,睁开吃惊的泪眼问: “顺德被抓起来了?谁说的?” “你不要管是谁说的,你不要再胡闹了你懂吗?”黄福瑞顶她这么一句,扭头又走。 但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了。他想,儿子到底被抓起来没有,还没有最后证实,如果让没 有心肝的老婆乱说出去,岂不被动?再说,就是真被抓起来了,也不宜张扬的。所以, 他又对老婆说:“不许你向任何人打问,也不要对任何人讲。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待在 家里,不要出去,你要记住!明白吗?” “我明白什么?顺德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明白呀。”焦翠凤非常着急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怕你到处去问去讲,造成不好的影响。顺德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也 说不清。有人给我往北京打电话,说是顺德被抓起来了,我才跑回来的。我现在就去问 个明白,你千万不要再出去惹祸。懂了没有?”黄福瑞见女人已经收了撒野混闹的架势, 改用规劝的口气对她说。 “我懂了。”焦翠凤已经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点头答应了丈夫。 黄福瑞从家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该到什么地方去问呢?去公安局吧,觉得不 合适,也有失自己的身份。去问栗书记吧,觉得也不合适,应当把情况搞清楚以后再去 找栗书记谈比较恰当。去问贾大亮吧,他有些不大情愿。他希望能碰见一个什么熟人, 人家主动地上来告诉他。然而,一路上碰见的许多熟人,谁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们 倒是奇怪地看着他,有的问他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回来了,弄得他只能吱唔着应付过 去。最后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心想怎么也会有人来透个信吧。结果坐了大半天,没有一 个人到他这里来。这情况,这气氛,使他发毛了。“看来是真的了,不然不会是这样 的。”他在心里说。“难道那孽障真会……难道我最害怕的厄运真的要来了吗?”他不 敢往下想。他抱头扒在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黄福瑞不得不从恐惧中挣扎起来。他抬起头想,不能在这里死等厄运的 到来,必须去问个明白,一定要把真实的情况弄清楚。于是,他出了办公室,去找贾大 亮。 贾大亮找不见,他去问政府办公室。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贾大亮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问县里是否出了什么事?都说没有听说出了什么事。他干脆到县委找栗书记,栗也找 不见。他又找金九龙。金九龙不等他问,倒先惊奇地问他说: “黄县长你怎么回来了?” 黄福瑞见此情况,只得把在北京接到的电话告诉给金九龙。金九龙听了,十分吃惊: “有这事?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不知道。”他随即拨通了石有义的电话。那边没有人接。 他又拨通公安局办公室—— “公安局办公室吗?……找一下你们石局长……什么? 找不见。那我问你,大字报案件是不是破了?我是县委金九龙。什么?没有?是没 有还是你不知道……给我找一下刑侦队的人……你是刑侦队的?大字报案件破了没 有?……没有”金九龙放下电话对黄福瑞说:“一定是有人诓你了,案子根本就没有破 呀。” 黄福瑞见金九龙对他如此坦诚的样子,信以为真,说: “可我的儿子失踪了。” “是不是?这就怪了。按说,要真像打电话说的那样,公安局总不能不对县委说吧? 起码应该给栗书记……”金九龙一说到栗书记这里,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把话打住了。 黄福瑞自然是看到了金九龙的神态表现,问道:“栗书记他……他不是去地区了吗? 他到底是因什么去的呢?” 金九龙说:“是啊,我也是忽然想到的这个问题。我想起来了,昨天上午上班时候 不久,石有义来找过栗书记,在栗书记的办公室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下午地委杨部长也 来找过栗书记。在杨部长回地区时候不长,栗书记就去地区了。会不会……不过我想, 那是绝对不会的。顺德兴许跑到什么地方去玩了。” 石有义找过栗书记的情节就像一块巨石似地压在了黄福瑞的心上。他又返回到家里, 忽然想起公安局一个对自己很忠诚的干部,于是抓起电话。但拨通以后,立刻又挂断了。 他怕被人听出来,连累那个干部。他只好等到下班,把电话打到那个干部的家里。那干 部十分紧张地简要告诉他说,顺德是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是黄县长去北京那天晚上抓的。 通过当三天晚上的秘密审讯,顺德承认大字报是他搞的,他说他是受父亲的指使干的。 那干部说,他没有参与此案,此案是石有义及其身边的几个人搞的。具体情况他一概不 知,公安局的好多人也不知道,以上只是他耳有所闻。 黄福瑞听完这个电话,怔怔地呆坐了好半天。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他儿子不仅因 大字报案件被抓,而且供认受了他的指使。这可怎么得了呀!不争气的孽障,你既然干 了犯罪的事情,你就受人家的制裁好了,为什么还要拉上你的老子?难道你认为这样就 可以减轻你的罪责吗?你这个糊涂蛋呀!可这样,你老子就全完了。你为什么要干这样 的傻事呢?这可不是一般性质的犯罪呀。 过了一会,黄福瑞又想,儿子干这种事可能吗?似乎不大可能。莫不是他们搞的阴 谋,逼迫儿子招供的?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他并没有干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呀。他 想来想去想不通其中的缘故。他想,唯一的办法是跟儿子见见面,问问儿子的真底,就 知道是真是假了。然而,怎么才能够见到儿子呢?他觉得这很难办,公安局石有义他们。 是不会允许他跟儿子见面的。再说,由他出面问儿子是真是假,他从组织上也不好交代。 弄不好,会更加复杂化,使他末了有嘴也说不清。根据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他只能 靠组织。他想,栗书记一定是去地区汇报了,他干脆到地区去,向组织上汇报,请求组 织深入调查,弄个水落石出。 ------------------ 坐拥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