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金鑫公司,罗总的脾气越来越坏。他刚一进门,就批评邢会计卫生没搞好, “到处脏兮兮的,长眼了没有?”一会儿又凶:“死人,开水怎么也不烧?”王士 永道:“是你说纯净水冷的好喝,叫把电源线拔了的。”“我说过今天不烧吗?这 冷水怎么泡茶的?”过了一会,又骂材料报表怎么还不送来,干什么吃的?阮经理 说等这批预算出来再做。他又吼:谁规定的?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于是公司上下对他的变化之大,又如此突然,都感到匪夷所思。有人联想到他 在庆祝会上“摆谱”不敬酒,便悄悄得出结论认为:人,财大气粗了,到了一定的 时候总会目中无人的。 农民街的拆迁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先是从街北边开始,分两组进行:彭 志辉由东往西拆,李金州一组由西向东。 李金州这边拆过四户后便遇上了钉子户——蔡家。后因多次协商未果,公司于 是决定暂时绕过一家,不料隔壁的崔家一样态度强硬,根本没有协商余地——因为 他们提的条件是全部补偿到位。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所以这个口子丝毫开不 得。 上午九点,罗总和王士勇他们来到了拆迁工地。此时,老蔡已经把他九十多岁 的老娘背上到楼顶,又见那楼顶西侧并排摆了四个汽油桶——后来证明是空油桶— —有点儿鱼死网破的架势。 老蔡正和他的家人还有唐斌及另外两个亲戚在门口说话,有人对停在老苏家— —苏家此时已经拆平——空场上的挖掘机指指点点——似乎主要“预案”就是这台 挖掘机。 这边的老崔家却又是另一样的氛围:正在张灯结彩,办喜事。原来老崔几天前 就把在外地工作的儿女叫了回来,对外声称:儿子最近结婚。 罗总还是叫王士勇带一个人过去协商——尽管协商已不下十次了。 “哟,来客了?”王士永朝唐斌他们(其实他认识唐斌的)“客人是来帮忙搬 家吧?”唐斌说:“搬什么,住自己的屋,好好的搬么家撒。”又指着上面的老太 太,“看老姑——老人家要有个闪失我们就和他拼了。”王士永于是说要跟老蔡单 独谈一谈,老蔡不肯,只是一句话:拿钱来。看来协商阻力更大,余地几乎没有,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就走了。 罗总望着屋顶就来气,加之近日心情不好,终于失去耐心。“叫六儿上!”说 完这句话,然后开车走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朱文飞,宋凯几个年青人理解的是:罗总在暗示。于是高兴 地直蹦,不问三七二十一,奔了过去。 事件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要说谁先动手,怎么打个打的,即使站在旁边盯着 的人也未必看的清楚。总之,太突然,太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阮经理和刘云龙 的确试图拉劝并且作了阻拦努力的。 由于矛头直指蔡家,故那一边除了老崔过来帮忙外,其余人都是坐山观虎斗。 同是在那瞬间,有人倒下了,于是就有人喊:“打死人罗。” 这类打架只要有人倒下,很快便会“鸣锣”——救人要紧。倒下的还躺在那里, 有女人扯着嗓子喊:“黑了天罗,打死人罗……”一会儿功夫,110 ,120 都先后 来了。 伤情是在第二天上午出来的:倒霉的刘云龙脾脏破裂,其次老蔡——断三根肋 骨,再次唐斌——打落一颗门牙,其余都是软组织挫伤。 公安局先羁押了朱文飞和宋凯。下午要对老蔡的两个亲戚进行拘留,不料其中 一个走脱了。 案情一开始就对金鑫公司极为不利:事件发生在拆迁现场——拆迁户往往被视 为弱势群体;而带头打架的朱文飞偏偏又是恶名昭著的“江城九虎”之一。 “江城九虎”原是从体校出来后又师从段瞎子习虎拳的九个年青人。最初这些 人只是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继而发展到垄断黄沙市场和高速公路进料等经济领域 的违法犯罪,曾一度祸害江城,民愤颇大。被打掉之后,其成员多被处以刑罚或劳 教,两名主犯至今仍在服刑中。 事件很快便在江城传播开来。人们普遍认为:金鑫公司打人了。于是有说金鑫 公司以强凌弱,欺负人;有说现在的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有说金鑫公司养了 打手等等。总之,舆论基本一边倒的。 老蔡这边是:他自己住院抢救,唐斌虽无大碍却也住在医院里,但他已是操心 做主的人了——他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自然不会停歇,于是安排家人及亲友,大 致兵分三路:一路去市委上告——告金鑫公司打了一人重伤一人生命垂危——递上 文字材料——无非什么野蛮,残暴等等,反正他文笔好;二路是请法律工作者搞材 料——老崔和那两个两个表弟都是“目击证人”,先拉开起诉的架势;三路是把老 太太(他亲姑)抬到金鑫公司办公室去——再狠的人也怕撒赖。吩咐完了,他又给 在江城电视台上班的学生打电话,请他找个熟人记者过来。 再说金鑫公司这边。王士永已经安排了刘云龙住院事宜,罗总把张律师叫了过 来,他们先让在场的阮经理汇报了整个现场情况,并且张律师还做了笔录。后来, 张律师提议,找几个“无利害关系的人”出来“做证”,由他来做笔录。但是,他 的提议很快被罗总拒绝,罗说的理由很简单:“好汉做事好汉当。” 但是,容不得他嘴硬——舆论给他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也是,按理说主动一方 是你们,当然也是你们打人家的。江城还不乏“有正义感”的——今早罗总骑电动 车上班在路上遇见老同学孙二毛,很近了,长子于是点头跟他打招呼,那孙二毛竟 是不睬,还把头一扭。 顺便说句:蔡家上告被市委信访局受理,表示先由职能部门严查。他的母亲弄 到公司撒赖却是以公司垫付老蔡的医疗费为条件才抬走的。 事件发生的第七天。案情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原来老蔡的那两个“亲戚”根本不是什么亲戚,而是唐斌花钱从江州雇请来的 打手。其中事发后就跑掉了的那一位还是江州市公安局正在追捕的嫌犯——昨天在 武汉市落网——正是此人的供述才使得本案“柳暗花明又一村”。 办案人员又立即去医院在医生的协助下对老蔡进行了讯问,紧接着又讯问了他 老婆,唐斌和老崔……连老苏都被传讯。 经过了初步审理查明:原来所谓“钉子户”,主要幕后策划和指使的是唐斌, 甚至包括以前的集体告状闹事都是他怂恿和策划的,他“理由”很能蛊惑人的:国 家有的是钱,就看你有本事要不;到处的拆迁都一样——狠一点就能多要一点。后 来金鑫公司承受了拆迁任务,于是又认为:这回得从红黑两道下手,做两手准备。 由于上述原因,加之这次斗殴双方有两人已经构成了重伤害,所以毫无疑问, 唐斌这回面临的是将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拆迁工作算是恢复了正常运转,罗总于是也投入到紧张地忙碌当中——虽然脾 气不好,工作却是不敢懈怠的。 下午五点多钟,他从金碧花园工地回到办公室。人刚坐下,电话就来了——他 是个率直又喜形于色的人,稍稍开心点便声调也高了,笑也爽朗了许多:“喂,找 谁?柯明阳你个王八蛋我正要找你呢,哈哈,我呀——把你推土机给我用用,你呢? 哦,今晚没空,真的。明天,行。” 晚上他的确没空。今晚他们要请客,请的是公安局的有关同志。具体办是王士 永去办,但是作陪没他是不行的。 直到晚上十点多钟,罗长子才回到家。牛素玲大概已经睡了,因为隔壁的房门 是关上了的。两人分居二十多天,虽在楼下尤其老太太面前貌似相敬如宾,可在楼 上愣是没说过一句话。 长子打开了灯,先是闻到房里已经熏过了蚊香,接着又看到叠好的衣裳摆在了 床的一侧,一瓶“奥美拉唑”摆在床头柜子上面——近段时间他的反流性胃炎又发 了的。 罗长子洗过澡吃过药就睡了;没刷牙也没上网,我感到疲倦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