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为什么会回来?
这问题她搁在心里很久了,本来以为永远也没有机会问出口,淮知他俩的关系
渐渐好转……人生的际遇,果然难说得很。
玉瑾并没有仔细的回答她,只是淡淡地道“受人之托”四个字,可是她心里明
白,倘若那人不是在他心底占有一定分量,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请托。
到底他回来为了什么事呢?拜托他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明知与她无关,但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
“格格,格格!”琴香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怎么?”
“喝碗杏仁茶吧。您今儿个早膳什么也没吃,空腹伤身哪!”呈上一碗温热的
杏仁茶,她面有忧色地道。
打昨晚起主子就不大对劲,虽然她嘴上不说,但身边亲近的人没一个瞧不出来,
主子准是心底有事。可她不过是个小小婢女,管不着主子的心事,只能为主子的身
子操心。
祥毓将茶碗接过,凑到唇边浅啜了一口,接着手便放下来,不曾再饮。
自十六格格发生意外后,皇上没了狩猎的兴致,下令提早返京,于是他们今早
用过早膳后便坐上马车跟着众人回京。
额尔真跟着端王爷同一车,走在她们前面,而玉瑾则领着荣王府的车马跟在皇
辇后边,中间隔了许多亲王贝勒的车马,因此她莫说是同他说上一句话,就连见他
一面也不可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俩经过昨晚相谈已渐人佳境,起程前他也特别过来同她说些话,但不
知怎地,她就是有些心绪不宁,有种患得患失的焦虑。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如此不安?
“格格,您再多喝一些吧,啊?”琴香看着那碗还有九分满的杏仁茶,忍不住
开口。
祥毓没有动作,只道:“咱们离京城有多久路程?”
琴香答道:“快的话,四天便到了。”回程不像他们是日夜兼程赶着前来,所
以比较慢些。
四天,再四天,她将迎接另一个不同的人生,疼爱了八年的额尔真不再属于她
一个人,而别离多年的玉瑾,将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之中……
心里的感觉既喜又忧,连带情绪也变得惶惶惑惑,有时她真盼时间可以就此打
住,有时又厌恶自己竟是如此懦弱。
她可以相信他吗?
她没有把握,往后倘若他们之间再有什么差错,她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她吗?她
还可以重回到过往的日子而没有一丝遗憾吗?她的身,她的心,所有的一切,还拼
凑得全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怎样的明天呢?
知道了有关玉瑾所有的事情,额尔真的反应出乎祥毓的意料,本以为以他的性
子铁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谁知他却面无表情,显得相当冷淡。
他只是张着两只圆眼望着她,问:“额娘,你要我认他吗?”
乍听这句话,连她也吓了一跳。“这不是额娘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他是你的亲
生阿玛,没人能够取代。”她柔声解释。
“不。”他俊逸的小脸出现他这年龄不该有的异常坚定,—字一字道:“如果
额娘不要,我就不认他,谁都不能强迫我。”言下之意极为明显,他是告诉她,无
论如何,她。都不会失去他。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满满的幸福感几乎要将她溺毙,她发誓她至死不会忘
了这珍贵的一刻。
回到京城已经两天,额尔真不再同往常一般调皮捣蛋,变得内敛许多,然而牵
动她情绪,让她近日来茶饭不思的那个人,却音讯全无。
是的,音讯全无。他不但没有现身,就连派人捎个讯息给她也不曾。
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加深,但面对琴香的忧心忡忡,她还是勉力保持一副无风
也无雨的悠闲自若。
直至今日,她带着额尔真在前去卫王府的途中所看到的一幕,终于粉碎了她所
有的伪装。
她看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身旁站了一个身着异族服装的女子,但看来
像汉人,两人之间的气氛和乐,时时相视微笑。
这还不够,带给她最大冲击的,是玉瑾的肩上竟坐着一个看来三、四岁,同样
也是身着异服,绑着两条细辫子,甜甜地唤着他“爹爹”的小女娃。
她唤他爹爹,没错,她就是唤他爹爹!他不但没有反驳,甚至还亲昵地指着路
边的摊子问她喜欢哪只纸鸢,那宠爱的样子,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她的亲爹。
他有了女儿!他竟然有了女儿!
八年的时间不算短,长居边疆的他会结识当地女子而有了孩子本也无可厚非,
但他却对她只字未提,还希冀她回到他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他真是欺人太甚……
“额娘?”额尔真发觉她的不对劲,担心的拉住她的袖子。
坐在外边的车夫问道:“二格格,咱们还要继续停在这儿吗?”
他们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此时她心里已一片冰凉,浑身有如坠人
冰窖之中,帕子在她掌中被绞得死紧,指结因用力而泛白。
“额娘,你怎么啦?”额尔真大为紧张,扑进她怀里想引起她的注意。
摊子前的玉瑾因为听到“二格格”三个字而转过头来,停在不远处的端王府的
马车落人他眼里。他一愣,接着大步朝马车走过去。
“祥毓?”他试探地唤,表情没变,语气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端王府的马车没错,刚刚好像也听到车夫唤了声二格格,但,真有这么巧?
会是祥毓吗?
车里的祥毓忽地紧紧抱住额尔真,哑声道:“走!”
车夫听到命令,当下扬起马鞭驾车离去。
“且慢!”玉瑾眼看马车即将驶离,心一急,便要展开轻功追上前去,这时他
肩上的小女娃突然害怕地搂住他的头,他才想到她,将她放下来。
再回头时,马车已走远,他不放弃地想迫。“祥毓!”
“爹爹……”身后传来小女娃略带哭音的软软低唤,他陡地止住脚步,转过身
来。
小女娃晶灿的眼睛闪烁着泪光,红红的嘴唇一抖一抖的。“爹爹又要离开晴娃
了吗?”
玉瑾霎时进入天人交战,他当然不忍心惹小晴娃哭泣,但祥毓避不见面,明明
听到他的声音却要车夫驾车离开,让他心焦不已。
这时,方才他身旁的女子走过来轻轻地抱起小女娃,朝他温柔一笑,“你尽管
追去吧,我和晴娃先回去。”
他点头,“谢谢你。”便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急追。
马车疾驶了一段路后渐渐放慢了速度,忽然瞧见有人跟在后头狂追不止,车夫
大感奇怪,禀告道:“二格格,有人一直跟在咱们车后头,咱们要停下来吗?”
“不许停!走,快走,别让那人赶上。”祥毓气息不稳地道。
车夫听出她语气不对,不敢有第二句话,当下挥舞着马鞭催促起马儿,马儿吃
痛,撒开四蹄,马车瞬间往前冲。
然而玉瑾苦练多年的功夫岂是一般马儿的脚力可比拟,路越远,他气越沉,速
度也越来越快,眼看只剩几个车身便要赶上他们。
车夫吓了一跳,连连挥鞭,然而在跑了一小段路后仍是让玉瑾赶上。
玉瑾奔近车夫身旁,出手欲夺缰绳。“撒手!”
车夫不肯轻易屈从,侧身躲过,一不留心使力不当,整个马车打斜往一旁滑去,
右边的车轮重重陷入沟坎,车中顿时传出惊叫。
“额娘!”
玉瑾大惊,抢上前打开车门,一个娇小的身子冷不防地歪倒,跌进他怀里。
“祥毓!”他抱紧了她,惊恐地发现她的额际竟流出鲜血。
原来在车身倾斜之际,她的额角不幸被车内橱柜的尖角碰破,猛烈的撞击力道
让她立刻陷入昏迷。
“祥毓,醒醒!”玉瑾焦急地唤。“快醒醒!”
“额娘!”额尔真也飞扑过来,搂紧她的腰。“额娘你怎么啦?快张开眼睛啊!
额娘!”
回应他们的,只是祥毓痛楚的容颜。
拥着她纤弱的身子,这时,饶是面对儿子生死未卜尚能冷静自持的玉瑾也不禁
六神无主,还是额尔真朝着已呆若木鸡的车夫严厉大喝,“快送我额娘去找大夫!”
才惊醒了他。
他深吸口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颤抖不休的心稍微稳定下来。“她的身子目前
不适宜再受到任何震动,我先带她去百草堂,你们随后跟来。”语毕,他施展轻功,
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额娘突然这样被带走,额尔真怒意更炽,冰寒着一张小脸对再度傻眼的车夫冷
然道:“去推车!蠢奴才,弄伤我额娘的这笔帐回头再跟你算!”
躺在百草堂内室的床榻上,祥毓始终没有转醒。
她额上的伤口已包扎妥当,大夫说不消片刻就会清醒,可她一直没醒过来。
玉瑾心急如焚地又把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夫抓回房里,恶声恶气地质问他到底
是哪儿出了差错,为什么样毓一直不醒。
斯文的年轻大夫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祥毓一眼,道:“我的医术从不曾出过差
错。”
玉瑾怒道:“瞎眼了你!没看到她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吗?再医不醒她,我拆
烂你的招牌!”
大夫轻叹了声,“我已经说了,我没有过失。病人需要安静休养,你再这样大
声吵嚷,我要轰你出去了。”
“你……”玉瑾眯起眼,凶恶地揪起他的衣领,不过顾虑到样毓,他还是压低
了音量?“你好大的狗胆,我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在我面前敢这么嚣张!你刚刚说什
么来着?要轰我出去?你试试——”看字还没说出口,数道几乎不可见的银光倏地
疾射而来,他立即有所警觉,旋身想避开时整个人已然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来。
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一脸似笑非笑,击掌两下,两名仆役推门而人。
他用下巴弩了弩木头人似的玉瑾,道:“架走。”
玉瑾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像垃圾般被扔出门外,轻而易
举地被处理掉。
“终于清静多了。”大夫满足地吁了口气,缓缓来到床前。“你可以醒来了,
这位姑娘。”
床上的人儿张开眼睛,清明的眸光说明了她其实清醒已久。
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大夫没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笑笑地调侃:“我这床还挺
舒服的是吧?否则怎么不愿起来呢?”
祥毓没有吭声,呆呆地望着床顶,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
大夫倏地睁大眼,“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呀!”
祥毓抬手捂住脸,不愿让别人瞧见自己这狼狈的样子,可是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大夫头疼的揉揉额角,实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带你来的那位仁兄在外
面,我去叫他进来。”
“不!”她道,声音哽咽。“我不要见他。”再也不见他。
整颗心仿佛被用力被绞碎了,她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痛楚,是她给了他伤她的能
力,她怎么这么傻?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确定,她竟然就这样把心交付出去,放在他手里,让他亲手
捏碎!
“这……”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不过他说什么都不愿趟这
浑水。“你先别哭……不如这样吧,你的伤只需再敷个几帖药就没事了,我先派人
送你回家,可好?”
她点头,拭去眼泪,强自镇定地坐起身问:“我儿子呢?”
“你儿子?我没见着你儿子……”才说着,门外便一阵吵嚷,一个小小身影冷
不防地冲进房来,正是额尔真,他因为马车深陷沟里许久不能动,所以直到这时才
赶来。
“额娘!”他飞扑到床边,上上下下盯着她直看。“额娘,你怎么样了?”赫
然发现她颊上残存的泪珠,他更是大为紧张。“你怎么哭啦?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祥毓轻搂着他,摇了摇头,目光忧伤。
“那是……”他转过头,冷峻的眼神射向大夫。“有人欺侮额娘?”
大夫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气势,赶紧否认道:“别瞪我,要瞪去瞪
门外那家伙。”
额尔真不解地回过头。“额娘?”
祥毓此刻什么也不愿多说,拥紧了他的小身子,泪水又开始直往下掉。
“额娘别哭。”他轻声安慰。“有孩儿在呢,孩儿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侮你。”
听他的语气似是要去寻玉瑾秽气,她搂紧他的脖子道:“额娘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她不愿儿子去见他,她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见额娘如此虚弱,这时即使对玉瑾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暂时抛诸脑后了,他小心
地扶她站起来。“好,咱们先回去。”他望向大夫道:“药帖呢?”
大夫猛然想起他已把药帖交给了玉瑾。“我再开一张给你。”不一会儿已写好
交给他。“内服外敷都写在上头。”
额尔真将用药的方法仔细记牢了,朝他点头道谢,“多谢大夫。”面色接着一
沉,冷声道:“门外的那个人可以请走吧?我额娘不想看到他。”
“可以可以,那还有什么问题!”大夫当下命人把仍动弹不得的玉瑾抬进别的
房间。
玉瑾虽然行动受制,口不能言,但对于祥毓房里的一举一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祥毓说不要见他时,他激动得想呐喊,想吼叫,心急得想加速运气冲破被封住的
穴道,无奈徒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祥毓定是误会他了,把晴娃当成他的女儿,可她不是啊!祥毓连个解释的机会
都不肯给,显然对他已绝了心,或许,他当真再也见不着她了!
思及此,他心惊胆战,出了一身冷汗。
祥毓,别走!听我解释!
当她和额尔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股深沉的绝望笼罩住玉瑾发颤的心。他知
道,从今而后要想再见她一面,可能难如登天了……
玉瑾料得没错,自那天起,他便没有办法见到祥毓和额尔真。
刚开始,他还能冷静地上端、卫两王府询问她的去处,可时间—久,他用尽各
种关系和手段,还是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时,心里的恐慌便像潮水般汹涌地泛滥成
灾。
她是真狠下心不愿再见他了,她有心要躲,天下之大,教他到哪儿找她去?
早朝后,他望着茫茫天地,不禁失神呆立。
好不容易,当他以为可以再度拥她入怀的时候,偏又生出这许多风波。
难道他俩的缘分当真只有从前那短短的一年多吗?他真的再也见不着、触不到
她了吗?从此天涯各一方,他只能从回忆中获得些许慰藉,独尝这份思念直至老死
吗?
不,绝不!他握紧双拳,誓言非找着她不可,天地再大又如何?他总会想出个
法子,再不,他也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找到她,他绝不罢休!
打起精神,他快步离开宫中,殊不知适才茫然若失的模样全入了打巧经过的淑
妃眼里。
“娘娘,您在瞧些什么?”见主子止住了步子,身边的宫女不解地问。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淡淡地道,若有所思。
没想到才一段日子不见,飒爽俊朗的玉瑾贝勒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看来其实祥
毓在他心里有着相当的分量,可祥毓为什么还会如此神伤呢?
淑妃思及近日来祥毓憔悴的模样,禁不住垂首叹息。
原来那个让玉瑾遍寻不着的祥毓,是躲进了和她交情最好的淑妃宫里。
玉瑾恐怕还不晓得她与她们这些嫔妃们有着不错的交情吧?可这事儿又能瞒得
了多久呢?
他们两人,又还要折磨彼此多久呢?
“我说祥毓,你又何必这般死心眼?男人哪,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那汉
人女子懂得分寸也就罢了。”
夜里,额尔真睡下后,祥毓和淑妃坐在园子里赏月,淑妃忽然不经意地说出这
番话。
明显消瘦许多,额上有着淡淡伤痕的祥毓听她提起此事,沉默半晌,久久才低
声道:“他不该瞒我,我也……不愿同别人共事一夫。”
“也是,日日夜夜想着要如何争宠,可真要把人给逼疯了。”淑妃语带自嘲地
道。“宫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祥毓道:“皇上对你眷宠甚深,怎么你……”话至此处,她不再说下去。
淑妃淡淡一笑,“眷宠?能得几年?女人啊,一旦年华老去,就什么也不值了。”
她的声音里含着些许苦涩。“咱们别提这个了,谈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吧!”
祥毓垂头细细咀嚼她的话,心里的哀伤渐渐转浓。“我想带着额尔真,到一个
他永远也寻不着的地方。”她幽幽地道。
“从此两不相干?祥毓,你也真够狠的,连听他一句解释也不肯。”
祥毓没有看她,表情清冷地望着一弯新月,默然无语。
淑妃见了她这样子,低声叹息。“不瞒你说,今儿个晌午,我见着他了,还真
把我吓了一跳,他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全没了,整个人都消沉下去。”她刻意留
心祥毓的脸色,道:“我从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大白天的就站在那儿发起呆来,想
来他心里也极不好受。”
说了一会儿,见祥毓还是不为所动,她接着又道:“我还听说,他为了寻你,
几乎快把端、卫两王府的人得罪光了,这几天也没睡过一顿好觉,旁人都劝他,可
他就是听不进去。”
祥毓忽地起身。“我累了,进去休息了。”
“我还没说完呢!”淑妃轻扯住她,不让她离开。“祥毓,整件事或许有他的
苦衷,你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一下呢?我看了他的眼神,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无情薄幸
之人,会不会是你误会他了呢?”
误会?所有事情皆是她亲眼所见,还假得了吗?
“我不想谈这件事。”她低声道,拉回衣袖转身离开。
淑妃不再阻止她离去,站在原地道:“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躲着他!你应该去
找他,把所有的事情一次问个清楚,否则伤口永远在那里,你不会快乐的!祥毓!”
祥毓充耳不闻,只有微乱的步伐泄漏了她起伏的心思。
见他?她还见他做什么?他都已有了娇妻爱女,再见他,不过是将自己鲜血淋
漓的伤口撕扯得更深更烂罢了。
那种痛她尝够了,承受不住第二次,如果心动的代价竟是如此深刻的心痛,她
还要它做什么呢?她已经怕了。
为什么人要有感情这种东西呢?为什么就不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永远波澜不
兴呢?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承受这般苦楚折磨呢?
她不要,什么都不要了,曾经心动,曾经甜蜜,都抵不过受伤后的痛不欲生呀!
已经够了……够了
祥毓所渴望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自那天夜里谈过一回,淑妃不曾再提及此事,可近日来她的眼神总是闪闪烁烁,
一副面有难色却又支吾其词的样子,让祥毓不得不起了疑心。
今日,她正陪着额尔真读书,淑妃忽然有些张惶的走进房来,面色凝重地朝她
道:“祥毓,你来一下。”
轻轻掩上房门,她跟在淑妃身后来到西二间,那是淑妃饭前饭后喝茶休息的地
方。
她俩坐在炕上,宫女将茶水点心在炕桌上一一摆放好便被遣了出去,待门一关
上,淑妃便忧心忡忡地道:“祥毓,你还是去见大贝勒一面吧。”
她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言,祥毓心下一凛。淑妃深知她的性子,也向来不会强人
所难,自那夜起她应该知道她不会改变心意,是以便对此事绝口不提,怎么现下却
又说起这件事?
她不正面回应,只淡淡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贝勒他寻你不着,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你还记得秋猎的事吗?”那一次
她也随行,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才如此惊慌。
“秋猎的事?”她微一皱眉,忆起额尔真的失踪。
“啊!我忘了你一开始没跟来。总之我跟你说,大贝勒他铁了心要见你,你若
再不答应,可就来不及了!”
祥毓见她说得情急,心中虽有不安,但脸上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娘娘,什么
事你慢慢说,说清楚点好吗?”
淑妃重重一叹。“我呀!就服你这点,瞧我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却还
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接她拿起茶碗啜了口茶,顺了顺气,才缓缓地从头道来,“你不知道,这次在
木兰围场,有场狩猎比赛吧?”
“好像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儿,比赛怎么了吗?”
“虽然因为十六格格出意外,比赛提早结束,可胜负还是分出来了,而这拔得
头筹的人呢,当初说好了,可向皇上求允一事。”
“……然后呢?”祥毓心中已隐约猜着了几分。
“你可知是谁赢得了这次比赛?”
她不语,冷冷的表情看得淑妃气息一窒。
片刻后她问:“他……向皇上求了什么?”
淑妃轻轻覆住她的手,并不意外地感觉到她正微微地颤抖。“你都已经猜出来
了,还要我说么?”
“到底……是什么?”
“赐婚。指名要你。”
此言一出,整个房里突然静得听不到一点点声响,祥毓像个木头人般全无动静,
淑妃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为什么?”久久祥毓才开口,声音轻得似呢喃。“他为什么……总要迫我?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见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淑妃握紧她的手,心急道:“他虽提出了请求,可皇上
还没准呢。祥毓,皇上怜惜你,知我跟你要好,特别嘱咐了我来问你。”
祥毓幽凄地道:“我如不愿,圣旨便不下了吗?”
“这……”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俩都心知肚明。“可皇上总会补偿你。”
祥毓摇头,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见她这模样,淑妃心疼极了。“你还是先去见他一面吧,啊?说不准你俩谈过
后,他便会打消这主意,不再逼你了。”
见他一面?最后她还是得去见他一面吗?即使心已碎,情已逝,她还是摆脱不
了;永远离不开他身边吗?
思及从前的多年纠葛,她不禁想,难道在茫茫之中真有所谓天命定数,任凭几
番风雨,她还是注定了必须回到他的身边无法逃脱?
“娘娘。”她决定了。
“怎么?你打算去见他了?”
她颔首。“就这几天内,可否麻烦你安排一下?”
淑妃只道她是想通了,大喜道:“小事一桩!就安心交给我吧!”
祥毓表情宁静,一切看起来皆无异样,其实她真正的心思没人知晓。
她不愿再受到命运摆弄!
她会去见他,因为她要将这份已走到尽头的感情亲手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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