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机 身为一个大律师,头脑清醒,绝对不能感情用事,这是最为基本的要求。在遇 到顾声华之前,古白觉得,就算是单细胞动物也应该有这种最基本的素质,事实上, 也有许多手脚“笨拙”反应不那么“敏捷”的律师或者助手经常被他毒蛇,说伊们 “头脑简单”“感情用事”,末了不咸不淡地冷笑,加上一句“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的话,你不如去死啦”…… 古白的广东话说的极好,尾音微微扬起,带着一股打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蔑视。 如今的古白,却觉得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赫然落在自己头上,大概是被他 训斥的职员或者无辜人士们的怨念爆发,爆来爆去,终究落在他的头上。 古白伸手捂着自己的嘴:究竟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冒出那么一句来的? 那何异于用出吃奶的劲儿搬起一块大石头,然后用力扔在自己脚上,又或者, 把一把刀磨得锋利,然后凑上自己的脖子。 难为他在看到顾声华惊喜交加的神情时候,居然还打心眼里冒出一股子的舒爽 感觉。 古白的古文素养不高,但在此刻,却极为流利地冒出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古白不是皇帝,甚至异常狡诈,身为大律师,什么诡谲的手段用不出来,但是 偏生在顾声华跟前……一句话说出来,不敢说金口玉言,却也掷地有声,泼出去的 水,无法收回也不要收回。 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故而就算知道选择是错的,都义无反顾。 古白在登上回京的飞机之时,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滋味儿。 古白当然知道自己的“义无反顾”代价极大,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 让温北瑜在此后的二十年之中,一听到古白这个名字都条件反射地想要杀人,而有 温北瑜出现的地方,绝对不会出现古白大律师的影子……那个男人,因此足足地记 恨了他二十年……而古白,足足欠了他二十年的情分,避让了二十年。 但是就算是一早给古白知道,他也不会回头。红颜祸水……哦,蓝颜祸水嘛, 没有办法。 何况,人的一生之中总要做点愚蠢的事,以代表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 是一架精准的机器,譬如英明神武如温北瑜,在遇到顾惜诺那个白白白如小白痴般 的丫头之后,就一反常态神魂颠倒,如高高在上天人般的顾声华,却也偏偏对那个 小丫头不肯放手,是他心中唯一软肋,再如他古白,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顾声华, 没有颠头呆脑地为他做这些“傻”事,古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简直是白活了。 于是,有一种犯傻,是甘之若饴的……你不让他犯还是对不起他…… 目送古白的飞机回来,候机厅中,一道修长脱俗的影子站在玻璃窗边,含笑凝 视,明亮如星的双眸,依旧是纯良无害且动人心魄的笑容,只是那微挑的嘴角,却 好似带了那么一丝……微妙。 古白自然是看不到的,唔,或许就算看到了也只会神魂颠倒。 而对温北瑜来说,温北瑜只以为古大律师的离开青市,是举手投降落荒而逃的 表现,却不知道那只狡猾如狐狸的大律师已经潜入后院,导致他后院起火。 温北瑜察觉不对是在古白回京的第二天,一个电话打到了温北瑜的别墅,没有 人接之后,果断又转到了温北瑜的办公室。 “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温北瑜头皮一紧,本能地敏锐让他嗅到有些异样。 盛雅仪温柔的声音里头暗藏一股焦急:“北瑜,妈妈有事要问你。”开门见山 地,显然是事态异样。; 温北瑜沉默片刻,问道:“妈,是什么事?” 盛雅仪问道:“北瑜,你实话跟妈说,你是不是找到……找到小诺诺了?” 眼前一道电光闪过,脑中天旋地转,温北瑜一时之间想把电话给摔掉,聪明如 他,当然知道盛雅仪绝对不会自己坐在家中得知这消息的……必定有人走漏风声, 是谁,是谁竟如此大胆,敢忤逆他温大少的心意……对了…… 飞快地在心中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温北瑜默念:“古白,你这是找死不要命对 么!”将斯人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妈,”心里杀气凛然,表面却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反而还在声音里透出一 股笑意,“你这么快知道了呀,唉……本来我还想留个惊喜给你的……是谁这么多 嘴告诉你的啊?坏了我的好事。”最后这一句,却是百分百真心。 盛雅仪一阵沉默,而后说道:“北瑜,是真的?诺诺现在……在你身边吗?” 温北瑜轻松地:“是啊,怎么了?我最近忙,过一阵子得了空,就会带她回去 看您跟爸爸的,对了,爷爷还好吗?”~ 盛雅仪说道:“嗯,都还好的,北瑜,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她的声音里头带着一丝犹豫。 如果只是单纯地知道自己找到了诺诺,绝对会高兴的不成,怎会如此? 温北瑜暗暗地咬牙切齿,——该死的古白,你要是真的多嘴了的话,你这辈子 别想清净了,我必要给你丫的好看。只好说道:“很快的,最近事情太多了,妈你 放心吧,我尽量早点回去。你放心,诺诺也很好。” “嗯、嗯……”盛雅仪仍旧有些忧心忡忡地,半晌问道,“那诺诺……她现在 是学生,在上课吗,我想……跟她说说话儿。” 温北瑜一口答应,说道:“她现在估计正上课呢,等晚上吧,晚上我叫她跟您 通电话,好了妈,我有事,先挂啦。” 盛雅仪叹了口气,说道:“好的,北瑜,你自己也多留心些,要保重身体,… …我听闻最近青市的事也挺多的。”温北瑜说道:“没事儿!嗯,我收线了,再见!” 把电话死死地扣下,按在手头的手微微地抖,是给气的。 放下电话的温北瑜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在冒烟。 立刻拨通了古白的电话。响了一阵儿,那边响起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拨 打的电话已停机。”温北瑜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重新看看,没错 儿! “不会吧……”不怒反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会儿,直接找出古白家里的电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电话是佣人接的,温北瑜只说找古白,那佣人傻呆呆地, 说道:“你是谁啊?找少爷有什么事吗,我们少爷他很忙,他出国了,要过一段日 子才回来的……” 电话号码换掉,人出国……古白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啊,简直像是 在跟他坦白:是我告密是我搞鬼的哦温北瑜。 温北瑜放下电话,气的笑个不停,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正高兴。 温北瑜心中颇乱,本想用个“拖”字诀,将盛雅仪温君纶那边先拖住,然后再 找个合适机会吐露真情,反正除了小时候那一点儿关系,他跟顾惜诺又非真的兄妹, 他也没未婚妻女朋友……两个人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虽然看起来有些惊世骇 俗,但是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只要他时机抓得好,表达的够妥帖。 可是没想到,中间忽地杀出个程咬金,抢了先机!而且那人是古白,当律师的 人,嘴巴得多毒,还不知道在盛雅仪跟前摇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了些什么呢……不然 的话,若是知道他找到了顾惜诺,盛雅仪还不得高兴死?怎么一股子的担忧,掩饰 都掩饰不住。 温北瑜坐回椅子里,伸手揉揉额头。还要准备等顾惜诺放学回来后,好好地说 服这丫头给盛雅仪打电话。温北瑜忽地有种前后夹击,焦头烂额之感。 顾惜诺怏怏地进门,一眼看到温北瑜笑的虚模假势。 顾惜诺皱了皱眉,有些警觉。温北瑜却起身,走到顾惜诺身边儿,说道:“回 来了,今天累不累?”自然而然将她书包接过去。 顾惜诺像螃蟹一样侧行了一步,应付地说:“挺好的。”瞅着他手中的书包, 想拿过来自己上楼。正要付诸行动,温北瑜探手握住她的手腕:“诺诺,我有事跟 你说。” 顾惜诺听到这句,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事?”想到先前他说的那些让她惊心 动魄的话,恨不得死了。 温北瑜看她皱眉,便知道她的心意,轻轻一笑:“是好事……嗯,今晚上,给 阿姨打个电话吧。” “阿姨?”顾惜诺一头露水,疑惑地看向温北瑜:她哪里来的阿姨,他又要搞 什么玄虚?温北瑜再厚颜,笑里也忍不住有一丝的尴尬,但仗着自己年长,而对方 又是个小丫头,便重若无其事地,道:“就是盛阿姨,我妈妈啊,你忘记啦,小时 候她对你很好的,你忘了吗。” “是……盛阿姨?!” 温北瑜目瞪口呆,脑中却浮现一张秀美温柔的脸,虽然隔了那么久,她却仍旧 记得那个将她从孤儿院带回去的女子,像是水做的一般,总是用水盈盈的眼睛看她, 说话极为温柔,那才是真正的妈妈一般的女人,相比较而言,生她的母亲,却在顾 惜诺的脑海之中淡忘了。 可是一想到以前这些事,仍旧有些难过。顾惜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是望 发呆地着温北瑜。 温北瑜摸摸她的头,见她小脸上时而露出惘然神色,时而显得难过,便柔声说 :“盛阿姨知道我找到你了,很高兴,想跟你说说话儿,诺诺……你愿意吗?” 顾惜诺只觉得眼睛里湿湿地,不想温北瑜发现,就低了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低声问:“盛阿姨……温叔叔,他们好吗?” 就算是被领养回温家,她也没有叫过盛雅仪“妈妈”,只是叫“阿姨”。 温北瑜心头一宽,知道小丫头心善,他的心也便软软地,趁机握着她的手,说 道:“他们都挺好的,就是也都很想你。” 到了晚上,温北瑜正要给盛雅仪拨电话,却不料那边已经等不及,先打了过来, 温北瑜跟盛雅仪说了几句,便叫顾惜诺。顾惜诺蹭到温北瑜身边儿,忽地有些没来 由地紧张,温北瑜握着话筒:“诺诺,来……”顾惜诺深呼吸,不安地看了温北瑜 一眼,温北瑜笑:“怎么了?快来。”握着她的手把听筒交过来。 顾惜诺身不由己地握住听筒,把听筒凑到耳边,正清楚地听到那边盛雅仪在轻 声地唤:“诺诺?是小诺诺吗?诺诺,我是阿姨啊……”柔声地唤个不停。 那么熟悉的声音,温柔的感觉,丝毫未变!顾惜诺嘴唇抖了抖,哑着嗓子叫: “盛、阿姨……”才喊了一声,眼中的泪却扑啦啦地掉出来,泣不成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