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不负责任的无情人 按古人的计时方法,两个人至少用眼神交流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佟 公子目光迷离眼神忧伤,千言万语都浓缩在两道炽热的目光里,时而似滚滚热浪铺 天盖地,时而又似涓涓溪流潺潺游动…… 曾美人则是静中有动,看似表情漠然,实则内心汹涌澎湃,远看是长江之水滚 滚东来,近看则是洞庭之湖微波荡漾。 二人如此精湛的表演堪称经典,只可惜知音甚少,尔等俗人断然是听不出任何 丝竹悦耳之音,只当是鬼叫蛙鸣般的聒噪。所谓知音难求,也不必强人所难,在一 起的自然会在一起,该分开的迟早都要分开,天下大势,又岂能任个人意愿安排。 也就是一盘棋的时间,一窗之隔的两个人各自都悟出了对方的用意,于是会心 一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交错开,这边曾部长若无其事地同秘书聊起今秋新时尚, 那边的佟总经理则气定神颐,在老板椅上缓缓落座后,一扫先前暴躁不安的晦气, 继而代之的是面带春风笑如海棠,整个一玉树临风倜傥潇洒的唐公子形象,就差手 持羊毫挥墨泼洒了。 一董事气急败坏道:“佟磊,你这是过河拆桥!” 佟磊立刻回敬过去:“卸磨杀驴的是你们!” 对方气得手脚哆嗦,翻白眼口吐白沫,大有中风倒地之势,另几个董事赶紧出 来叫秘书打120,立马一阵骚乱:零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尖叫声,各种音色音阶 音律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道气势磅礴的咏叹调,煞是惊心动魄。 当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中风董事的身上时,佟磊不动声色地从总经理室 出来,走到曾缯的身边,俯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他们逼我下台,我明天就 可以让金大商都关门!没办法!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他们把我往绝路上逼呢! 我当初既然能够坐住金大商都总经理的位子,我今天就没那么容易被人给挤下来! 只要我有兴趣,我保证你从今天起,每天都能够看到好戏,这可比你写小说要精彩 得多!” 曾缯一声轻叹,眉宇间有抹忧伤,脸上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微笑。 战场上硝烟一片,既像是胜利后的张扬,又像是溃败后的狼藉。制高点上仍旧 是光秃秃的一片,不见白旗,也不见红旗,战争仍旧要继续。 曾缯的辞职报告是在二人在西餐厅用餐到一半的时候递过去的。 那时,佟磊正在津津有味地切他的七成熟的牛排,曾缯一边心有余悸地瞅着他 刀叉下的还带血丝的牛肉,一边强作镇定地递上辞职报告。 佟磊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东西?” 曾缯哼了声,底气不是很足道:“我的辞职报告!” 只听见对面咣当一声,似乎是刀叉一类的东西掉到了盘沿上,然后又弹到桌子 上,最后又来个自由落体,躺到地板上了。 服务生赶紧过来,小声说道:“先生,我给你换副刀叉!” 佟磊冲对方摆摆手,扯下脖子上的餐巾,胡乱地擦擦嘴角,然后又将面前的盘 子推到一边,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红酒,这才趴在曾缯面前,目不转睛地瞅着她,问 道:“你再说一遍!” 曾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将笔记本电脑拿上来,打开了一个文档,然后将液晶 显示屏面对他,说:“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佟磊一脸迷惑地打量着她,看看她,然后看看显示屏,然后再抬起头看看她, 然后再去看文档……如此重复了几次,他最后终于将目光锁定在曾缯的脸上,叹息 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曾缯轻笑起来:“到底是刀剑客,居然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佟磊, 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佟磊显然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的,神情自若语气平稳地回答道:“因为你把 我当作你在金大商都最后的一个寄托!我敢确定,其实你很留恋金大商都,或者更 准确地说,你是在留恋一种情结,一种你不想与大多数人脱节的情结,它一定纠缠 你很久了,所以你才会一直犹豫到现在,迟迟不做决定——为的就是寻找今天这个 机会!” 曾缯看着他,幽幽叹着:“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所以我不想我们两个人都走这 条路!” 佟磊显得很不以为然:“为什么你可以选择走这条路,我就不能?” 曾缯笑得晦涩:“因为我试过,并不是很轻松——” “所以你就把这个给我了——”佟磊指着液晶显示屏上的东西,“知道你这么 做的后果吗?” 曾缯一脸平静地指着辞职报告说:“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上字,我就一点责任都 没有了。” 佟磊显得有些伤感,叹着:“如果每天在金大商都看不见你,我会很失落的。” “你放心,我会经常出现在你的视线内的。”曾缯从包里掏出签字笔,递给他, 鼓励道,“签了吧!我是不可能再回头的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即使我不走, 董事会的免职令也会下来的。” “一定是白洁做的!她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佟磊咬牙切齿道。 曾缯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她也是为了自己可以更好地生存,我理解她,你当 初不也是跟她打得火热吗?若不是当初有你的调教,她现在也不会进步得这么快, 连董事长都套上近乎了。” 佟磊一阵无地自容:“我听出来了,你是在骂我!” 曾缯主动将笔塞到他的手里,继续鼓励他道:“签吧!等你有一天真正蜕变为 我喜欢的‘刀剑客’,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发展的。”等佟磊千辛万苦地好不容易在 辞职报告上画完“佟磊”两个字,她这才放心地补上一句,“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要知道我们真的是两种人啊,按照我的世界观, 你应该是那种我最鄙视的男人,别说是情感泛滥了,就是女伴不固定这一点我都不 能接受——”趁着对方还在瞠目结舌的时候,她抓紧时间总结陈词,“当然,这也 不是绝对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改变呢!” 佟磊听得悲痛欲绝,紧紧抓着已经签字生效的辞职报告不放。曾缯施展十指魔 功,连掐带挖地将报告夺了过来。佟磊望着曾缯的长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的血红 印迹,惨号着:“你谋杀亲夫!回头抓你浸猪笼……”曾缯悻悻道:“你现在说什 么都没用了!我的辞职报告即刻起已经生效!从现在起我就不受你约束了,你爱怎 么着就怎么着吧!你就是想找一窝女朋友我都没意见,反正这以后我也看不见你了, 熬到这一天可不容易啊!回头我得去烧香拜佛!拜拜您了!”说着抓起皮包就要开 溜。 佟磊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痛哭流涕道:“不会吧?你这么绝情?刚刚还冒 着生命危险给我送绝密情报,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告诉你,我就是做鬼都要 缠着你!” “随便你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我自由了!”曾缯好不容易挣脱掉他,跳到一 边,冲他眉开眼笑地说着“拜拜”,忙不迭地跑出西餐厅,钻进出租车里,眨眼间 就飞走了。 佟磊眼睁睁地看着美人从他眼前消失掉,又气又急,然而却无能为力,只能仰 天长叹,老天不公平,有情不能长相守,无情却要朝朝暮暮,佳人此去不知何时归, 纵是望断天涯路,将红尘笑破,也不能将时光倒流,将未知确定。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曾缯一定是那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如果这是一场玩笑,那么曾缯一定是那顽劣而又不负责任的无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