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林毅夫访谈(4) 杨林林:哎,这一个特点重要! 林毅夫:因为时代在变,所以我们解释时代、解释现象的理论必须不断地变。 (杨:不断地推陈出新?)对。当然了,教学生是要教理论的,但是必须跟学生 讲,这只是训练他思维的过程,让他在面对一个现象的时候,能很快地去发现它 的本质。这是一种思维的训练,而不是教给他一些马上可以利用的现成的知识。 我在经济学上是这样的,所以在MBA 的教学中也是这样。因为对MBA 教育呢,一 些人的想法是,我来学一套东西,回去马上可以用。我觉得这样的话,可能不完 全准确。尤其是,这是一个新鲜的事物,大家都觉得国外的管理非常好,国外的 MBA 教育培训对国外的管理做了很大的贡献。但是我们要注意,它是在那种环境 之下形成的教育模式,它所强调的理论和训练,在美国也许是适应的,但是…… 您不是也看过我写的文章吗?我认为,成就任何事情都要讲“天时、地利、人和” 这三点,这是基本的道理。什么叫“天时”?什么叫“地利”?什么叫“人和”? 这是有文化和时代内涵的。(杨:对)在国外可以不重视的东西,在我们这儿可 能是不能不重视的。反过来在国外非常重要的东西,在我们这儿也许不那么重要。 杨林林:对!关于这一点,您能举些例子吗? 林毅夫:当然可以。比如说,美国呢,特别强调的是物质上的直接报酬。高 层管理的高报酬,跟一般工人的工资可以相差1000倍。美国的MBA 也是这样教的。 但是在其他国家就不见得是这样了。即使是在发达国家,也不见得都是这样的。 日本最高的和最低的报酬,相差也不过10倍而已。(杨:嗯)我刚从瑞典回来, 那个地方,就差三四倍而已。(杨:这样的啊?)是啊。所以激励一个人来工作 的,不见得只是物质报酬而已。在中国这个转型社会当中也是这样。我觉得,国 外特别强调的,在中国合适不合适?而且那种做法是不是在每个行业里都合适? 这就要重新思考。当然,调动人的积极性是需要的,但是调动的方式可能就不一 样。这之中都会有时代、环境、社会背景和文化的不同。从根本上讲,多创造就 业机会对缩小贫富差距是最重要的杨林林:那您觉得像“利益集团”这种问题敏 感吗? 林毅夫:利益集团问题,当然需要讨论呐! 杨林林:啊。很需要讨论,但是咱们还没讨论呢? 林毅夫:对啊。有的还没讨论清楚啊。(杨笑:哦,还没讨论清楚?)尤其 是这个问题的“是”跟“非”之间,也不见得能说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个事情比 较复杂。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他先走了一步,富起来了。那您说,要是不能富 起来,谁还去努力工作啊?那么没有人努力工作的话,谁给社会创造就业机会啊? (杨笑:对)所以这个东西,我觉得是跟非之间不是那么清楚的。 杨林林:是交织的? 林毅夫:哎,是交织的。这就是说,要是没有先富起来的人,就不会有人去 努力工作,就没有人去当企业家,就不能创造就业机会。不能创造就业机会的话, 那弱势群体不就永远都弱势吗?是吧?(杨:嗯)所以我们应该强调的是,社会 要发展,先富的人要有社会责任感。 杨林林:考虑到共同富裕?(林:共同富裕,对!)共享幸福?(林:对。 对对)这还是比较合理的,也是比较温和的。您整个的风格,是比较温和的。 林毅夫:这倒不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比较喜欢用一个比较宏观的、发展的角 度来看问题。有时候,如果只是从现在的弱势群体角度来看问题,不见得就能帮 助他们。您说我们现在的GDP 是1730美元对不对?这是生产出来的1730美元呐! 如果扣掉折旧,到最后能分到多少钱呐?没有多少钱了。如果要全部都分了,每 个人也不过就能分到几百美元,那能富起来吗? 杨林林:是的。简单地“均贫富”,对穷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林:对) 不过您觉得,现在咱们缩小收入差距的一些做法和政策,是不是需要大大地拓宽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