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第二卷忧来思君不敢忘(5) 众说纷纭,悠悠之口往往会泄漏天机,只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能力辨析出其中 隐藏的秘密,景永福有这个能力,水姐有这个听力。 水姐喝着小酒,景永福进食。楼下的人说来说去的还是王四前几日的段子, 只有一条新鲜的:滞留于景国的燮商倒了血霉,开的店铺不是被官府收了,就是 被街痞抢了砸了。实际上不过是各方面借着两国即将开战的由头,中饱私囊罢了。 差不多吃饱喝足的时候,水姐忽然低沉地道:“低头!” 景永福埋头,轻声问:“怎么啦?” 水姐侧面道:“司马秋荻!” 景永福一笑,轻声道:“莫非我与此人前生有缘?总能在奇怪的时候碰上!” 水姐沉默片刻后道:“跟在他身后的人意图不轨。” 景永福收了笑,不再说话。她知道水姐正以内力倾听楼下人的声音。酒店的 客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伙计出出入入,众人说话的嘈杂声、碗筷交替声,被走道、 墙壁上的灯火虚造成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 过了很久,水姐转过身子,沉声将听到的消息简要地告诉她,“司马家族一 年前开始到景国拓展生意,司马秋荻化名狄秋于一个月前来到景国,不想眼下却 传出两国即将交战的消息,边境被封锁,他一时回不了燮国,又不能停留在京城, 所以避到了沿海边境。 “司马家财大气粗,就算隐藏了姓氏,也盖不去司马家小公子的风采。从京 都他就被人盯上了,恶斗了几次,现在司马秋荻身边只有两个侍卫,又处在风头 上,恐怕司马秋荻情况不妙……” “哦。”景永福低头寻思。 “他的样子很狼狈,面色也不好。”水姐慢慢地抚弄着酒杯,“一路上应该 吃足了苦头。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手中没了扇子,沉闷寡言的样子。” “嗯。” “我知道你不想管闲事,可你娘亲对司马秋荻还是很喜爱的。你能眼睁睁地 看他死在这里吗?” 景永福抬起头,迎上水姐审读的目光。 “如果不出意外,那些人今天晚上就要对他动手!” 景永福艰难地道:“死吧!”她站起身,避开水姐的目光,道,“别让我娘 知道,就当……就当我们今日没见过他!” 景永福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楼,又是怎么走出酒店的。走到街上的时候,夏 夜的风吹凉了每寸肌肤。夜幕深浓,将毓流城笼在手心,正如她的心紧紧压缩成 一团,一小团。 司马秋荻回了客栈,却被老板赶出了门。“对不起,客官,你是燮人,我们 这儿不欢迎你。” 虽然从平夫人那里偷学了几句景语,但模仿语气温软的景音久了就会露馅, 所以司马秋荻每次总能勉强入住,可没几天又被店家赶走了。这几乎成了恶性循 环,每个地头他都待不久。 司马秋荻再一次黯然离开,尽管他口袋里有的是钱,但住宿却成了问题。两 个侍从提着仅有的行李尾随其后。出京城后的几次遇劫,使原本阔绰到三辆马车 都装不完的行李急速萎缩成两个简单的小包。 “公子,我们还是去寺庙吧!”每个城镇最后一个落脚点都是广结善缘的寺 院。 “嗯。”司马秋荻几乎流下泪来。到了毓流,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两名忠心耿 耿的侍从。多少次他劝说手下各自逃命去,以他们的身手,没有他的负累,早就 可以安全回国了。可他们总是不肯,到头来一个个为保护他而死去。 夜已深,主仆三人徘徊在毓流城里,寺院的地儿早几日就打听过了,但找起 来仍费工夫。穿街过巷,转到一条僻静的小路,司马秋荻觉着身心疲倦到无以复 加。自前年被父亲软禁数月,他的人生仿佛就被改写。平大福名扬燮国又神秘失 踪,隶王逼宫陈族被灭,父亲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溺爱他,而是对他要求 苛刻。他非常努力地依父亲的要求去做,也非常努力地想赶上平氏的女儿。他压 抑着自己的性子,忍耐着竭力完成一次又一次严酷的要求。可是,他真的好累。 生意场、名利所,灯红酒绿的生活一点点一丝丝抽掉他的笑容,他的力气。 燮景迫在眉睫的战事对滞留于景国的他来说,何尝不是噩耗?可他却另有一 种解脱感,可以暂时不回燮国了。他周游在景国的大小城市,只是想找个安静的 所在,喘息一阵,可这也不能。总有人暗中虎视眈眈地图谋他,总有脚步在身后 追逐他。 每到寂静的地方,黑手就会伸出,这一次也不例外。 “狄秋,哪里去?” 身边的侍从拔出剑,他却生平第一次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摊开双手, 手中却没了扇子。司马秋荻苦笑道:“你们打吧!” “公子!”其中一个侍从镇定地说,“你还是站着比较好,站着可以随时躲 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