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敲门,等等! 秦筠籁了却一件心事,浑身上下轻轻松松,对乡长说:“您老请回,我们自有 游处,请回,请回。”乡长揣着五百块大洋银票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秦筠籁拄着棍儿,“噔噔噔”走出殿门,众人跟着他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向上攀登。这条小路荆棘丛生,老爷子不用人搀扶,一边拨开乱草,一边对后面的 人喊道:“跟着我,前头可是有好地方呀!”老人家劲头不小,王彬卿和少华紧紧 在后面跟着,秦玲娟和李琼远远地落在后面。 秦玲娟穿了长衣长裤,“呼呼”直喘气,边去摘那些扎在裤管上的草籽,边嚷 了起来:“老爷子,您这是上哪儿呀?”李琼扶着她,使劲追了上去。看起来,秦 筠籁是有思想准备的,而且仿佛对这一带的道路相当熟悉。一行人爬了好久,终于 到了山顶。大家一看这地方高瞻远瞩,可以看见千里之遥。黄河犹如一条巨龙劈开 群山莽原,在大地上飞腾。龙的周围层峦叠嶂,无穷无尽。山顶上五丈见方,人们 好像站在空中世界,白云层层缕缕,环绕身边。几棵千年松柏耸立参天,身旁就是 悬崖绝壁,一块块巨石似刀劈般笔直。山上杂草茂密,杂草间生长着丛丛黄色和白 色的野花,一只只拳头大的蝴蝶五彩斑斓,在眼前飞舞。 山风“呼啦啦”地响,秦筠籁拄着棍儿站住,呼吸显得微微有些急促,他抑制 住内心的激动,对身旁的人说:“看见啦!这就是仙人峰!” 少华在太行山区打游击多年,曾经一连三个月没有出过山,什么样的大山没有 见过?可是他没有见过仙人峰这般美不胜收的奇景,大河环流,沟壑千川,怪石擎 天,云雾弥漫,蝶草嬉戏,风弄青松,他为之全身震撼。无意中,他感到李琼紧贴 自己身边,他能感觉到姑娘的心跳和呼吸。少华下意识地去拉李琼的手,姑娘既顺 从又主动地把热乎乎的手伸给他,两人的手紧紧握着,互相感受激情和亢奋。 王彬卿和秦玲娟站在父亲两边,兴冲冲地比比画画,和老人一起欣赏家乡的大 河大川。 秦玲娟吃惊地问父亲:“爸,您怎么知道这么一个好地方啥?” 老人含笑不语,良久,转过身去,一挥拐棍,对大家说:“走!仙人峰另有仙 境!” 大家跟着老人沿着另一条小道,小心谨慎地下山,几经迂回,见巨大的陡壁下 又出现了一块平地,在长刺的紫红色玫瑰丛中,有一张自然形成的棋桌,地上撂着 几堆枯柴和两根岷山竹制扁担,桌旁有两位仙风道骨的樵夫模样打扮的人在下围棋。 听见有人来到,两位樵夫扔下手中的棋子,十分礼貌地站立起来,跟秦老先生 打招呼。 王彬卿仔细一看这两人,觉得都有些面熟,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秦老先生却指着两人说:“彬卿啊!这二位你认识啥,好好想想!” 良久,王彬卿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哎呀!这不是俺老长官吗?”说着三 两步走过去,一只手拉住一位,对妻子、少华和李琼介绍道:“这位是西北军孙连 仲部二十师少将副师长赛敏先生,这位是二十一师上校参谋长洛一桑先生!” 少华和李琼看这两位前西北军高级军官,都是五十余岁,皮肤黝黑、精瘦精瘦 的,个头儿差不多,都一身短打扮,系袖口、打裹腿,头发长长的卷成了髻,黑白 交杂的胡须飘冉冉,如果别人不说,真以为是两位山中仙人。说他们是樵夫,还不 如说是隐士。 王彬卿与两位都是熟人,拉住他们的手不放,连连问道:“这多少年不见,两 位长官怎么到这儿修行来啦?莫非真的成仙了不成?” 赛敏比洛一桑木讷些,推推洛一桑,洛一桑看看秦老先生说:“彬卿老弟,你 岳父老大人都清楚,这里不便细说,等回去问他即可。”见人家不愿直言,王彬卿 也就不再追问到底。 赛敏向几个客人一抱拳,平静地说道:“秦老先生、彬卿兄,诸位来仙人峰一 趟也不易,是不是一起下山到寒舍一叙?” 秦老先生挥挥手说:“不打扰,我等另有去处,改日再来拜访,如何?”赛敏 和洛一桑异口同声说:“请便。” 说完,二位坐下继续鏖战于方寸黑白之间。秦筠籁拄着棍儿又领众人找到一条 下山的路,顺着这条土路,走了半个多钟点,在一道山坳旁,他们发现溪水潺潺流 动,山石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地很滑,少华忙上前扶着秦老先生。 绕过山坳,一行人看到低洼处的山岗上有一处建筑物群落,其中有座规模不算 大也不算小的庵院。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边写着“经华庵”。秦筠籁老人的心情 忽然激动起来,呼吸明显急促,眼睛里也有些湿润。 到了庵前,秦筠籁叫女儿叫门,过了好久,大门缓缓打开,一位年轻秀气的尼 姑站在他们面前。 那道姑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向客人行礼,说道:“此处乃庵院净地,游客不便接 待,请回吧!” 秦筠籁叫女儿走开,亲自上前说道:“这位小师父,我姓秦,是专门来拜访萼 如尼姑的,请代为转达。”年轻道姑听罢不作声,轻轻地把门关上,转身离开。大 家在门外等候。 秦玲娟夫妇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带他们到这里来,也从未听说过萼如尼姑为 何人,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渐渐明白,“经华庵”就是父亲此次专程来金崖乡 的真正最终目的。 山风呼呼吹得越来越响,大山西北远处有一片黑色的云彩正在向这里飘移,他 们感到山风里带来一股湿寒之气,雨就要来了。这大山里,雨一下起来就是瓢泼大 雨,它会冲垮山石、树木,甚至整整一道山梁,何况行人。想到这里,每个人的身 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门始终不开,大家都急了,秦玲娟欲上前再次打门,被父亲厉声阻住:“不许 敲门,等等!” 看着父亲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玲娟从父亲那充满期待的目光里发现老人从来 没有这样难受过,她猜想老人的内心一定有什么苦楚和秘密,她满腹疑惑,只是不 好多问一句。 大门终于重新开启,年轻尼姑让出一条路,一行人缓缓进入。这是座最普通的 庵院,院子窄小,房间不多,由于年久失修,墙上潮湿破落,门窗多有断损,一派 凄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