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孤独站立(4) 望着一脸迷惑不解的我,他笑笑说:“其实,我也不明白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 事为什么如此离奇,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叫我‘沈小朋’这个名字了。这不过 是送我进孤儿院的那个陌生女人随口说出的名字而已。我四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出 门,之后把我弄丢,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我被人送进了孤儿院,在那儿生活了两 年多的时间,最终被父母找到,才重新回到了家。所以,我一直是张卓群。‘沈小 朋’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我说:“你是幸福的,你比潘景家幸福。我 当初选择了潘景家没错。” 他说:“我宁愿你选择我。”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向操场跑去。绝尘。 我瞥见他红了脸。“我宁愿你选择我”这句话是可以有很多解释的。比如说, 这“选择”并非多年前意义上的选择,而是意味着现在,甚至将来。因为毕竟潘景 家已是我的弟弟。或许是我的心思太过密集了吧,我定定地望着操场上的那些矫健 的身影,男孩子们,我所喜欢的男孩子们露出了健硕有力的大腿,在奔跑,像踩在 我的心头,沉重而有力,我多希望其中有弟的影子,我在梦里一再见到他,还是毫 无杂念的小孩子的样子,可是我已经到了用舌头去舔,去碰男孩子牙齿的年纪了。 弟越来越不像话,他酗酒、抽烟、打架、找女朋友、夜不归宿。他像个桀骜不 驯的小流氓隔三岔五地出现在街头。爸爸悲伤极了,从没见到他这样难过,每个黄 昏,他都站在阳台上一声不吭地向外眺望,他希望看见弟。 十一月二十八日,是弟的生日,家里照例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爸爸还从蛋 糕店买回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全家人都等着他回来吃晚饭。后来,爸爸挥挥手, 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榛,吃饭吧,别等他了。” 我不肯吃,硬撑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头也不回地出门,下楼,一来到大街上, 我就再也抑制不住了。我边走边哭,毫不顾忌路人见到自己的失态,即使是掘地三 尺,我也要把他找到。在路边的投币电话那儿,我不停地投币,一个电话一个电话 拨出去。午夜的时候,我敲开了郊区一幢平房的门,弟只穿着一件裤头,赤裸着上 身,见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异常古怪。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并且脸庞浅浅地红着。弟弟忽然意识到什么,折回去 加了一件平角裤,再次出现在门口。 “弟,我可以进去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犹豫了一下,有点无奈且厌倦的样子,“好吧。” 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狭小逼仄得可以,除了放下一张大而凌乱的 床之外,似乎再也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在墙上有玛丽莲? 梦露的黑白招贴画, 性感得活色生香。床上有一个女人,眉眼单薄,眼梢的地方流淌出淡淡的妖媚,有 一点像“鸡”。可明显还是未成年的少女。床下有一大堆纸巾和两个用过的避孕套。 弟对躲在被单后的女孩说:“这是我姐。” 她如临大敌般地笑了一下,很小的声音叫道:“姐。” 弟说:“你走吧。” 这是弟的朋友租住的房子。 那个女孩走后,我问他:“怎么不是你的第一个小爱人了?” 弟说:“早就吹了。” 我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他漠不关心地追问。 我忽然有点心疼。 “弟,你该回家了。不能把日子这样过下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似乎并无反应,淡定地“哦”了一声算作回答。 我想我是疯了,劈手夺过弟手中的烟。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上两口。在弟瞠目结 舌的时间里,我把半支烟抽成一小截烟屁股,然后狠狠地掐灭。我被呛得头昏脑胀, 直流眼泪。 我说:“你不是疯吗?不是放纵吗?那让我们一起来好了。” 我拥住弟,把滚烫的嘴唇递给他。他慌张,毫无准备地喊我“姐”。我停下来, 对他声色俱厉地强调:“叫我榛。” 他顿了一下,用陌生的目光打量我,试探地叫了一声:“榛。” ——这是我的“第一次”。交织着犹豫不决。彻骨的疼以及泪水,我濒临死亡 般地绝望地抱住弟,木然地承受着来自他的重量和抽插。他伏在我的身上,终于像 个孩子对我讲害怕。 我说:“你害怕什么?” 他说:“榛,你知道吗……” “什么?” “其实,我一直……” 我用一只手掩住他的冰冷的嘴唇。 他埋在我的身体里:“我觉得自己在犯罪。我在乱伦。我一直在警告自己,这 是不可能。我们是姐弟。可我还是不能克制地想你。所以,我才会肆无忌惮地出来 疯,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拯救自己。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说:“不是的。弟,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就想把你带到身边,看 着你长大,到这一天……” 他含着泪,颤颤地叫了一声:“榛。” 除了紧紧拥在一起,我们找不到更好的对抗命运的姿态,可拥抱这么难,非要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我看着弟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想知道他如何生出这样英俊迷 人的面庞。我一再地鼓足勇气,试图问他“你喜欢我吗”。可自始至终,我也没有 说出口。并拢的双腿间,有暖暖的东西在流淌,是血。 有时候,我想,我也许宁愿选择继续站住,接着站下去,依然站着吧。